桑时序凝神默想半晌,终究还是决定不再深究那方端砚之事,毕竟妹妹长大了,口中温声道:“嗯,可以,待会儿我便挑拣出所需抄录的部分交给你。”
语声甫落,一侧的周姝宁也柔声接道:“时序哥,既然如此,我闲来无事,倒不妨与九疑一道研墨抄书,彼此间还可互相砥砺、共促进益。”
周姝宁久不写字,此刻提及抄书,竟生出一丝按捺不住的手痒之意,心中亦是跃跃欲试,希冀能借此时机重拾当年母亲督导之下临帖习字的岁月。
彼时虽觉单调乏味,然而此刻追忆起来,那段光阴却如同被时光雕琢的宝玉,弥足珍贵。
“未知周姑娘笔下功夫究竟如何呢?”桑时序暗忖,周姝宁看似满腹诗书、气度娴雅,但对于其书法造诣却知之甚少,故此还需亲眼看过,方可洞悉其真实水准。
周姝宁闻此言,便欣然接替九疑,熟稔地执起笔,虽久未濡染翰墨,然自幼受家学熏陶,一手字倒也颇有几分风骨,骨肉匀亭,颇具文人雅致。
桑时序见状,不禁赞许地点头,这般水准寻常闺秀只怕难以企及。
他正微俯身看周姝宁运笔,周姝宁却察觉到他投下的身影在纸上移动,给原本平静的纸面带来了别样的韵律。
那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变幻,宛如墨池中的涟漪,一圈一圈漾开在纸上,与她笔下的墨痕相映成趣。
她顿笔抬头,与桑时序的目光交汇,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织,又倏然错开。
“夫君,原来你在这。”
这一声呼唤宛如风中摇曳的银铃,清越悠扬,碎了一室静谧。
众人的目光随着声音投向门口,只见桑时序的妻子李氏琬娘正半掀着厚重的门帘,立在门口。
那雪光映衬下的白皙肌肤更加剔透,然而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握门帘的手指却泄露了她此刻的状态。
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粉,像是被寒风吹拂所致,更显楚楚动人。
桑时序收回支在桌案上的手,身形一振,阔步迈向门口,接过李琬娘手中厚重的门帘,体贴地为她挂好,而后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关切道:“外面冷,怎就不多添件衣裳。”
李琬娘闻言,脸颊上泛起一抹有别于方才那抹淡粉的红晕,微微一笑,轻声道:“从祖母房中出来便寻不到夫君的身影,心中焦急便忘了。听闻你们在这里,我便忍不住过来瞧瞧。”
她微微侧首,先是将目光落在身着男装的九疑身上,继而将视线转移到安静坐在桌案前的周姝宁身上,最后再度回到桑时序的面庞,好奇问道:“夫君和妹妹们正在忙些什么呢。”
桑时序听后,回首看向九疑,意识到在自家妹妹面前与妻子表现得如此亲密,他不禁有些忸怩,但很快恢复了从容,坦然道:“九娘说要帮我抄书,周姑娘也说要一起,我见她们二人的字皆是有模有样,便应了。”
周姝宁目光轻轻落在纸面上那不慎溢出的两点墨珠上,微微颦眉,却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满,她知道桑时序既然如此说,便是接纳了她与九疑一同抄书的提议。
九疑见状亦附和道,迈步向前,言语间透着诚意:“我想着整日在家中也无事,正好借此良机增长见识,也为兄长分担一二。”
李琬娘闻听此言,面上掠过一丝惊讶,旋即嫣然一笑,饶有兴趣地言道:“我竟不知小妹竟写得一手好字,让我瞧瞧。”
九疑复又行至桌案前,轻轻挪开镇纸,将周姝宁刚刚使用的那张纸拾起。
因九疑只书写了一列字,周姝宁便直接在下方接续,故而这张纸上留下了迥然不同的两种字迹,那两滴墨也因此赫然在目。
当纸张被拿起时,墨随着纸面的纹理徐徐流淌,尽管它破坏了部分字迹的完整性,但却无法掩盖住字的神韵。
李琬娘看不出其中深浅,但从直观上看,那两种字迹与夫君桌上书中字迹差不多,的确是好字。
她不禁对二人投以更多目光,暗叹姑娘家竟也能写得出这样的字。
赞美之余,夫妻二人携手回房,围炉而坐。
桑时序将李琬娘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揉搓着为其取暖。
“你本就畏寒,无事别在院儿里逗留太久。”
李琬娘含笑娇嗔:“我哪有在院子里久待,不过是稍微走动几步,手不暖和罢了。”
桑时序只是笑,继续为她暖着手。
就在这时,李琬娘想起了一事,她敛下眼帘,继而转动身躯,往桑时序身边挪了一寸,低声细语:“九娘如今正长身子呢,总是裹得太紧不好。”
她留意到几次九疑身着男装,束身太过,不免有些担忧。
桑时序闻此言,一时没能领会妻子的意思,面露困惑。
李琬娘正欲进一步说明,却被桑时序打断。
“这事你与娘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