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夫人闻此言,心头如被晨钟暮鼓撞响,之前未曾细想的疑窦此刻浮现心头。
她略一沉吟,款款回应:“你这一言点醒了我,也许正是因为她那日乔装打扮,粗鄙贼人未能识破她身上的贵重饰物。此外,她能安然抵达汉中府,背后想必历经了一段曲折坎坷,是我们所不知晓的。”
桑志听罢,浓眉紧蹙,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这其中定然有许多我们尚未知晓的事情。既然如此,明日我便派人再次前往阶州探个究竟,断不可让周姑娘的身世问题成为萦绕在我桑家心头的一桩悬案。”
夫妇二人商议既定,决定暂且按捺住冲动,待收集到更多信息后再做打算。
次日黎明初上,用过早餐之后,桑夫人特地留下了九疑。
昨夜,桑夫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尽管她认为周姝宁并非撒谎成性之人,但这份疑虑就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难以释怀。
更何况,周姝宁进退得宜,出手阔绰,以及那浑然天成的一手好字,皆非普通人家的女子所能比拟。
再观九疑的字迹,相较于以往的确精益许多。
当初离开昆山时那位小郎君她也见过,还有赠予九疑的那方端砚。
她只是错估了人性的复杂,原以为将九疑送往昆山,能够借助哪位少年郎的赤子之心助九疑走上一条更好的道路。
庆幸的是,九疑始终保持着贞静,未曾有过屈就他人的想法。
罢了罢了,也并非毫无所得。九疑在昆山一行之后,性情沉稳多了,字也越写越好,更喜读书,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日后若能凭借在侍郎府调教过的名头,也更能为她寻得一门好亲事,若能因此庇护到长女桑知瑜,更是锦上添花。
只惋惜,那般赤诚又谪仙般的儿郎,便是心系九疑,也只能在她们离开之前送上一送,终究做不得主。
如今桑夫人唯愿周姝宁所述属实,祈盼周家能够重视周姝宁。
她心念至此,便向九疑详细询问起周姝宁的种种过往。
九疑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娘,今日您得跟我坦诚说一句,是不是对宁宁有所图。”
自遇见周姝宁后,桑夫人对待周姝宁比对家中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视,言行更是体贴入微。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问你什么只管说就是。”桑夫人见九疑目光灼灼,深知女儿是在担忧什么,遂温言宽慰道:“娘是见她年岁渐长,想看看能否为她觅得一门好亲事。在此之前,娘总得摸清周家的态度和她本人的心意吧。。”
话音方落,恰好周姝宁揭帘步入,面庞略显苍白,显然是刚刚在外面听到了桑夫人这番话。
桑夫人不知周姝宁听见了多少,幸而她的声音不大,除非她一直在门口,否则应不至于听到太多。
她对着桑夫人盈盈一拜,嗓音轻柔却坚决:“刘姨,我知你一片苦心,但于婚配一事,我并不急于一时。”
听闻此言,桑夫人心下稍安,看样子周姝宁仅是听到了最后的那句话。
事实上,谈及婚配,她也只是顺口一提,倘若周姝宁的身份属实,那么这小小的成县又有谁能配得上她?哪怕周姝宁容貌有瑕,也绝对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攀附得起的。
桑夫人起身,握住周姝宁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好,一切都随你心意,是我过于急躁了,总以为身为女子,总归要有个安稳的归宿才好。”
见周姝宁面色稍有缓和,桑夫人又道:“今晨,听安儿说起隔壁文县来了一位颇负盛名的行脚郎中,据说医术了得,我琢磨着带你去拜访一下,谁也不是生来就这般。”
相处数月,人心都是肉长的,知晓有可能对周姝宁有益,仍是想为打算。
而这打算,也夹杂着其他的考量。
周姝宁闻此言,睫毛微微低垂,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尖。
九疑见状,上前握住了周姝宁那只手,道:“不妨去试一试,或许这位大夫真能帮到你。”
周姝宁曾向九疑透露过,自她记事起,家中已在扬州遍访多位名医,但皆言她鼻梁的缺陷源自先天,难以矫正。
久而久之,周家上下对此事逐渐失去了期盼,直至后来入京也未再特意为此事奔波,其中也有周姝宁不肯的缘故,总觉虚耗。
然而此刻,她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