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周瑾的目光已从周姝宁身上婉转收回,唇畔隐隐漾起一抹难以名状的浅笑,轻如鸿毛,淡似云烟,令周姝宁恍惚间疑是梦中幻影。
“好,都依你。”周瑾语出温文,从容若定。
此言一出,周姝宁一时有些不适应,适才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苛责她言行不合礼法,此刻却态度逆转,顺从非常。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不禁有些愕然。她眨了眨眼睛,试图从周瑾那难以捉摸的表情中寻找答案,却只捕捉到一抹淡淡的笑意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情。
周瑾语音轻柔,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宽容与理解:“规则之外,亦有例外。你既有了自己的主张与想法,为兄自然该支持。”
此语如春风化雨,暖入周姝宁心扉,仿佛一直以来紧绷的弦忽然放松了下来,原来兄长并非不通情理,非但不拘泥于俗礼,于双亲之前亦能持独立见解。
想来,这件事父亲母亲不会不答应。
直至此刻,周姝宁的心头仍是一团乱麻,只觉好些事都没捋清楚。
此时,桑志夫妇自内缓缓步出。
周姝宁望见桑夫人,眸中瞬时泛起点点泪光,继而又将目光落在九疑身上,然眼角余晖总是不经意地掠过九疑侧畔,那视线虽轻,却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寻之意。
周姝宁自己也未完全意识到,这微小的动作,或许是在无意识中寻找着什么,或许是对即将迎来的新生活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使然。
周瑾自始至终都将周姝宁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看在眼里,就连她不经意间向九疑旁侧投去的寻觅目光,亦不曾逃脱他的注视。
桑夫人出来之后同样眼泛泪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预感,似此次别离,与周姝宁便再也不会相见了。
过往数月的朝夕相处,时而会令她恍惚,仿佛周姝宁是桑家真正的一份子。
瞬息间,桑夫人思绪回笼,近前几步,轻轻执起周姝宁的手,柔声道:“安心,一定会好,一定会好的。”
周姝宁已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手虽微凉,心却被桑夫人的温情紧紧包裹,她最怕的,莫过于所付皆为空谈。
“是,这一次一定会好。”周姝宁说道。
九疑心绪翻腾,她很想问周姝宁是否还会回来,奈何此语卡喉,难吐一字。盖因深知以周府门庭,未嫁女子远游的机会,犹如晨露易散,渺不可及。
即便周姝宁他日花轿出阁,身为世家大妇,也难自由探访旧交,若真执意远行,怕会被亲族诟病,留下个不顾家声、不守妇道的恶名。
思及此,九疑将周姝宁扯到一旁,低语道:“你给我留个地址,那一百两我一定会还你。”
数月的相伴,周姝宁自认还算了解九疑,因而并未拒绝她,很快将扬州老家以及京都宅邸之址悉数相告,随后才道:“若有机会一定要来寻我,我也是一样。”
“好。”九疑只一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周姝宁行囊算不得多,一路行来也没添置太多衣物,又因急促启程,只拾掇了大概就匆匆随周瑾离开了。
也是在周姝宁离开之后,桑家众人才围坐在正房中用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桑府庭院不广,每餐饭都聚在正房一起用,如今少了周姝宁的身影,饭桌旁似乎空落了一块,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明明周姝宁只是桑夫人半道带回来的姑娘,却在每一日的相处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桑家的生活,留下了各色的回忆。
桑夫人搁箸,目光轻轻扫过满座家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往后就还是咱们一家子,不必在意旁的。”
周姝宁的离开令九疑的二位嫂嫂皆松了口气,虽说容貌有瑕,但那仿若与生俱来的气质,让她们私下里免不了有些暗暗比较,尤其是背影,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人难以忽视。
如今周姝宁离去,这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转瞬即至岁末,昆山寒气凛冽,却不见雪花飘零。
这些日子,俞修时刻留意俞老夫人的动向。
其间,遣人拦截了俞老夫人安排的人,那人言,俞老夫人的意思,是要这送到成县的两封信件,悄无声息匿于世间。
对于俞老夫人安排的人,俞修授意其回话事已办妥,否则祖母或将频频安排人阻挠。
至于是否将这件事告知祖父,还需细细思量。
腊月中旬,桑志顺利收到了俞家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