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你能有所省悟已是难得,这件事不怪你。”刘老爷的声音带着宽慰,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须知人生旅途,遗憾如影随形,而每一次跌宕,皆是磨砺心性的良机。你肩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喜怒哀乐,更牵系着你们整个五房的荣辱兴衰。今日之痛,定会让你的心志变得更加坚韧。”
痛吗?俞十三内心自问。
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甘。凭什么俞修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而自己当初为了得到九疑,日复一日早起去内宅陪在母亲身侧。他竭尽全力争取的,到头来却如同镜花水月,触手可及却又瞬间消散。这种感觉,比身体上的任何疼痛都要深刻得多。
更令他烦闷的是,今后面对孙六再难昂首挺胸,已是颜面扫地。
刘老爷见俞十三沉默无言,眼神中闪过一抹怜惜,继续说道:“你与九疑,或许缘分仅止于此。但记住,真正的男儿,不会被情感的波澜所束缚,他们会将这份未了的情意转化为前进的动力,会更加努力去证明自己。”
俞十三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臆间的郁结之气缓缓排解,随后挺脊仰首,目光中闪烁着坚毅之色,:“外祖父高见,十三铭记在心,必不负所望。”
刘老爷捋了捋颌下斑白的长髯,满意地点点头便嘱咐二人早些回去。
母子二人离去之际,四周仍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但俞十三未再执着于九疑之事,令五夫人稍感心安,却又暗自忧虑,生怕此事成为他心中枷锁,使读书之路受到阻碍。
刘老爷处,早已于得信之时便修书回复桑家,旁的也未多言,只是说之前信中所书令九疑为妾一事乃是戏言,让桑志不必当真,更言及日后应频相往来,维系情谊,至于前次信中所提的挪动位置一事,依旧有效,刘家自当倾力而为。
与此同时,俞修的聘礼在一件一件准备,均由俞老夫人亲力亲为,细致入微,甚至连自己当年的嫁妆箱子亦一并开了,精挑细选,以求尽善尽美。
俞老夫人的反应令俞家几位媳妇都震惊不已,未料老夫人对这未过门又出身不高的孙媳竟如此满意。
外人眼中或有不解,俞老夫人自己内心却清明如镜,此番煞费苦心,实则是为未来真正的孙媳筹谋,而非为五房那位家世寒微的外甥女。
眼下之举,不过一场精心布置的戏码,以示自己对此事并无异议。
倘若桑府无声以对,便是婉拒的意思,以俞府的身份地位,自不当再强求一纸确答,以免失了颜面。
三夫人闻得九疑即将嫁入四房时,惊喜之余,不免为九疑暗暗担忧。上房那位,向来不是易与之辈,九疑温顺如斯门楣又不显,不定会被如何拿捏。
六娘听闻此事倒是十分欢喜,记得十三哥曾言对九疑有意,她一度以为九疑有可能成为她的十三嫂,谁料世事无常,竟有此番转折。
只因在她眼中,九疑似乎并未与十二哥说过几句话,怎就突然成了十二哥未过门的妻子呢。
六娘虽感意外,但也真心为九疑感到高兴,在她看来,能嫁与俞修为妻,无疑是众多女子梦中所求,就连她的好姐妹,闻十七娘,亦不例外。
这段时日,她深居简出,一直在家为父守丧,几乎与外界隔绝,因而已许久未见过闻十七娘。仅从母亲偶尔的闲谈中,她才略知一二,闻十七娘仍旧身无婚约。
幸而当初她只将十三哥心悦九疑一事告知母亲一人,母亲还郑重叮嘱,严令此事不得告知旁人,以免横生枝节。
......
俞家初次送信那日为桑家备好的礼,到底在过年之前抵达成县。
行人司的人将这些包裹得风雅细腻的礼物送达县衙时,桑志心中并无讶异,只因早先俞府书信中已提及,备下些许薄礼,或有迟延。
桑志将这些物件带回家时,桑夫人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礼物亲自拆封,逐一检视,眉眼间洋溢着难掩之喜。
只见其中有丝绸、布匹、茶叶,更有考究非凡的文房四宝一套,件件皆精品。
这哪里是薄礼,分明十分厚重,可见俞家对九疑的重视。
文房四宝自是赠予桑志的,茶叶可以分给家中男儿,至于那些丝绸与布料,桑夫人并未言及分配,只说要为九疑裁制新衣,以备俞家人亲临那日九疑得以体面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