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斯见微问她:“想什么呢?”
阮流苏立刻站了起来,躲着斯见微的眼神:“我该回家了。”
她这才想起来从兜儿里掏手机看,一晚上没回去,电话要被打爆了。
手机屏幕一亮,江颖只打来一个未接电话,她回拨过去,往外走。
斯见微就在后面跟着。
“妈,我——”阮流苏话还没说完,江颖那边声音又有点兴奋:
“我知道,你还在你那个人事主管家里呢,没事儿!都快三十的姑娘了,偶尔出去过个夜也没事。”
江颖停了一秒,像是在翻什么东西,然后又说:
“你小姨的朋友,又给你介绍了个同龄男生,你下午去见见,是个律师,看起来可气派了,我把照片和地点转发给你了!”
...阮流苏挂了电话,没当着斯见微的面看照片,她脚步走得更快了。
斯公馆很大,走到大门口要穿过一片绿竹林和喷泉池。
四月份的天气,新竹生机盎然,竖在石子小路两边。
“你确定不问清楚你昨晚喝多了,到底和他们说什么了啊?”
刚江颖说什么,斯见微全听见了。
他突然就不想这么放阮流苏走了,跟在她后面追问:
“真不想知道?那你明天上班见了同事别后悔。”
斯见微继续下套,这要是三年前,阮流苏绝对上套,现在她学精了:
“我不想知道,大不了厚着脸皮问苏主管。”
反正她不求他,爱说不说。
她不好奇,斯见微也不说,他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憋了半天,没话找话:
“又赶着去相亲?”
“嗯。”
“律师啊?”
“嗯。”
“有我帅吗?”
“...没看。”
“听说当律师的男人都特别精,结婚得不到好处,离婚还得脱层皮,渣男也多,你确定你能玩得过律师?到时候结了婚,吵架都吵不过吧?”
阮流苏扭头,看见斯见微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跟她分析。
阮流苏反驳他:
“可是当律师的男人逻辑思维缜密,口才好,正义感也强,为什么要考虑离婚呢?还没结婚就考虑离婚,你对婚姻就是这个态度?”
“我是为了你考虑,什么叫我对婚姻这个态度?我结了婚肯定不会离婚!”斯见微憋了这么久的火终于被点着了,他开始细数阮流苏之前失败的经历:
“温礼还记得吗?脚踩两条船,昨天下午那个也是,前女友都找上你了。我记得研一的时候,还有个别人介绍的,叫什么松来着,追你一整年,结果到你毕业,就发喜帖让你随份子。”
“你能不相亲了吗?看看你瞧上的男人都是些什么人啊?你是真不觉得自己挑男人的眼光很烂?”
斯见微说完就后悔了,他又把自己框进去了,忍不住画蛇添足:
“除了我。”
“除了你?”阮流苏冷笑一声,她眼睛有点红,这么多年过去,斯见微那张嘴还是一样伤人:
“我看上过你吗?你算我男人吗?我承认过吗?想得倒挺美!”
“你怎么没承认过?”斯见微脸红了,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睨着阮流苏,十分硬气:
“昨天路聿青问你,你前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夸我了,你夸我器大活儿好,你忘了吗?”
“你,你。”阮流苏恨不得直接躲到竹林里面去,她脸涨红,结巴了半天,跺了下脚:
“斯见微,你放屁!我不可能这么说,我要是说,也肯定是说你不好,说你的缺点,我怎,怎么——”
她越急,斯见微就越高兴,他轻嗤一声:
“你敢说你不想我?你心里不想,你身体也想,不然你看我喝水,你脸红什么?你咬什么嘴唇?”
他这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再吵吵,斯见微能在这小竹林里把两个人之前床上那点事都抖出来,谁知道树林后面到底有没有人?
阮流苏丢不起这个人,转身就走。
她又觉得委屈,这么多年了,还是吵不过斯见微,上班的时候她做的不好,被怼就算了,怎么聚个餐喝多了,还把这种事给抖出来了。
她真没出息!
阮流苏眼泪掉下来,用袖子去擦。
斯见微跟她后面,看她动作就知道她又哭了,心一下子就慌了。
“哭什么啊?昨天晚上没几个人,他们不会乱说的。”斯见微把人拽过来一看,阮流苏脸上已经挂了两道眼泪了,他那颗心骤然被打得七零八碎:
“别哭了,是我不好,我刚才着急了,就说了气话。”
阮流苏还是在哭,眼泪根本止不住,她又收着声,强迫自己不准放声哭出来,憋得脸都红透了。
她最近过得太糟心了,工作做不好,相亲也相不好,喝个酒,聚个餐,还在新同事面前丢这么大一个人。
“看我这样,你是不是特别开心?”阮流苏擦掉眼泪,抬头问斯见微:
“上班的时候你总是揪着我犯错的地方不放,下班了,还要看我像个商品一样,因为条件差被那些男人挑来挑去,被当成生孩子的备胎。”
阮流苏心里憋了口气,无比想撒出来,在家里不行,在公司不行。
不知道怎么了,就借着和斯见微吵架的劲儿,全撒了出来: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爽,特别高兴?我当初不听你的,现在遭了报应,踩得全是坑,你高兴了吧?”
阮流苏觉得斯见微挡在她面前,堵得慌,她用力推了一把他。
没推动。
她最近过得真的挺烂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团糟。
去年下半年公司莫名其妙没了,找工作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新入职了,工作上很多都要重新学,交叉专业知识整合起来非常麻烦。
下班了还要面对江颖的催婚,尤其是两个人相亲的时候,把条件要求放到明面上,有点太打击人了。
名下有什么不动产,存款够不够买婚房,工资收入怎么样,家庭如何,父母是否健康,退休工资多少?
这些本来是隐私的东西,突然就像先决条件一样被摊开说,很多男人一看阮流苏照片,特别殷勤。
听完她的条件,知道她还欠了这么多外债,就开始挑三拣四。
她就像个不值钱的花瓶,有时候真挺伤自尊的。
昨天最难堪的场面又被斯见微撞见了,他这种天之骄子怎么会懂凡人生活的痛苦?
他只会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看她笑话。
阮流苏又推了斯见微一下,声音里的哭腔还在忍着:
“你说话啊?刚才跟我吵的时候不是挺会说的吗?现在哑巴了吗?”
柔软的人被逼到某种份儿上,也会变得咄咄逼人。
她用这种愤怒来掩饰自己对生活的无力。
斯见微记起上一次阮流苏这么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在他们伦敦的家里,那个时候他年纪小,不明白,只会和她争论,和她讲道理。
现在想想,他那会儿真愣,讲什么道理啊。
斯见微捏住阮流苏手腕,把人往怀里一拽,用力地抱住她:
“我怎么会高兴?看你红眼睛我他妈都要心疼死了。”
他声音有点哑,仔细分辨,满是苦涩和委屈。
察觉到阮流苏的抵抗,斯见微手上又上了点力气:
“想大声哭就哭,有气都往我这儿撒,我要是敢笑话你,我就是王八蛋!”
“你本来就是王八蛋。”阮流苏又掐了他两下,挣脱不开斯见微的力气,她索性抓着斯见微的衣摆,放声大哭起来。
斯见微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抚着她的后颈,专心地安慰她。
他再也不可能因为她三言两语的气话,就轻而易举地走开了。
斯见微无比后悔,他以前真傻逼。
-
阮流苏在他怀里哭了好久,也哭得特别不好看。
斯见微从大衣口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半包纸巾,把她眼泪擦掉,还顺手擦了把鼻涕,擦完阮流苏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
她还红着的眼睛眨了眨,安安静静地和斯见微对视。
眼下这情况真是有点难收场了。
斯见微丝毫意识不到尴尬,纸巾用完了,他又用手擦掉阮流苏脸上新添的眼泪:
“别哭了,眼睛都快肿成核桃了,你下午不还要相亲吗?再哭真好不了了。”
“哦。”阮流苏应了声:“快到时间了,我该走了。”
真尴尬,她只想撒腿就跑。
明明刚才是在吵架,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回来。”斯见微伸手把要走的阮流苏拉了回来,轻松地把人抱到旁边石桌上坐着:
“问你点事儿。”
“什么?”阮流苏往后躲了一点距离。
斯见微不理会她这些小动作,他双手撑在阮流苏腿边,把人圈在石桌上,说:
“你只是有时候看男人的眼光不太准,但你条件怎么差了?谁说你条件差的?”
他真想揍他们!眼瞎了吗?
阮流苏情绪还没完全好,听他这么问,又有些低落了:
“我这个条件在相亲市场上算很差的,我妈身体不好,离不开人照顾,我还欠了你五十万没还,我这份工作压力大,还得加班,出差,照顾不了家庭...”
“那些男的就因为这个欺负你?”
“没欺负,就是——”
斯见微不让她废话,直接打断她:
“你听好了,你特别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很多。”
“阿姨的病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我前段时间还看到她去跳广场舞了,快乐得很。”
“你工作能力也很强,不到三十岁就升了副总设计师,现在公司的重要项目全都需要你来审核,是我们的主力工程师。”
斯见微看阮流苏不好意思地把头偏到别的地方,又捏着她的脸把人转过来:
“最后,你自己一厢情愿说欠我钱,我承认了吗?那两年的工资,每一笔打到你账户上都是绝对合法的,我犯得着当黑心老板?”
“当时不是打了欠条了?”
阮流苏那时别扭,因为不对等的关系,长期处于心理下位。
斯见微当时也是被迫之举,不弄那个欠条,估计两个人当场就得崩掉。
“我早扔了。”
“.....”
斯见微被阮流苏这么看了半天,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松手往后退了半步,站直了身,用脚踢着石子路上崩了的小石头:
“你一点儿也不穷,阮流苏,你这些年给我打的钱,我都给你存起来了,投资算上理财,得有小一百万了。”
“...我才连本带利打给你二十七万,你怎么能挣这么多的?”
“挣钱还不容易?”
钱不就是一个数字么?
斯见微没看她,看着地上的小石头说:
“前两年不是海上风电抢装期吗?有几只海底电缆相关的股票飙升,我顺手买了点,随便玩了玩就翻了快三倍了,再买点其他理财。”
斯见微简单说了两句,毕竟财商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明白的。
“这都是你辛苦工作,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我就当帮你攒嫁妆了。”
应届毕业生攒点钱多不容易啊,北市消费这么高,她在明信风电实习工资才六千块,到转正第二年,年薪刚满二十万,这二十七万都是阮流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汗钱。
斯见微平时自己名下的资产都是交给专人打理的,但阮流苏的钱,他不仅舍不得交给别人,还要帮她盯紧了。
亏一分钱,他都心疼得不行。
斯见微叹了口气:
“你真着急结婚我也拦不住,但你条件一点也不差,要是遇到合适的,想嫁的,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
斯见微眼眶有点热,但还是咬咬牙继续往下讲:
“男方如果要求高,大不了我再给你补点嫁妆,但你也不能让自己再像这样受委屈了,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