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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灵佩竟无语凝噎。

不论有多沉郁的心思,但凡碰上这位老不羞的祖宗,她便再深沉也深沉不起来了。

她顺手解了那金斗修士丹田内的暗记,示意他离开,目光不自觉往一群蓝衫里扫,发觉丁一也正正地朝她看来,蓝衫染血,但看着精神头还算不错,心下顿时大定,不由露出个甜得几乎可以捞出蜜来的微笑。

丁一也笑弯了双眸,因瘦两颊微微凹下去,露出个涡团来,看着又可怜又可爱。他淘气地朝她眨眨眼,而后摆摆手,也随之走到了归一派的一众人等中去。

云涤托腮,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幕,一双黑瞳幽幽的,露出些兴味。

傅灵佩与天元派的几人一同走到了清玄老道面前,作了个揖:“拜见道君。”

清玄现时并不待见他们,嫌他们没争过归一派,不耐地摆摆手,呼哧呼哧跟个老小孩似的:“走走走,别在这碍着小老儿的眼。”

那边厢,驭兽宗气氛凝重,她一边朝楚兰阔拱手作揖,一边问已走到身边的秦绵,“秦师姐,那边怎么了?”

秦绵叹了口气。

“我们派还好,个个滑溜惜命,天元派又战力强悍,没损人,倒是驭兽宗那边……死了一个。散修盟的话,”她摊了摊手,“呶,散修个个独来独往,虽死了好几个,倒是没什么人伤心。”

——没什么人伤心?

傅灵佩抬头,正对上沈清畴沉沉的目光,不自觉移开眼,想着若是沈清畴在这里命陨了,她可会伤心?

……大约,还是会伤心的罢。

往事已矣,谁欠谁的,已然不重要了。

风过了无痕,说的只有尘烟,而世事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过去。前世她以为爱极他,今世她先是恨他,如今又不恨了。可若他死了,她总还能余出一丝伤心。

无关乎爱。

毕竟——沈清畴曾见证过自己的那一段岁月,而那段岁月即便是丁一,也不曾参入进去。

所以,若是他不幸死了,她自会去上一炷香,念一段往生咒,全了两人曾经的情谊,傅灵佩心想。

“……师妹,师妹?”

傅灵佩一哂,摇头道:“无事。”

远处的沈清畴,默默收回了视线,卢傲天翘了翘眉毛,瞪他:“师尊现在全力支持你去追那女修!师尊可打听过了,那女修又会炼丹,长得又好,还特别能打,你娶回来咱不吃亏!”

沈清畴懵了懵,“她有欢喜之人的。”

“呸!只要没办双修大典,那算个球!使出浑身解数来,凭你这小模样,任是怎样的天仙,还娶不回来?!”

“怕是不成。”

风七笑眯眯地道,走到沈清畴身边坐下,左手一撩,欲勾住他下巴,却被沈清畴利索地躲了开来,眉间有着隐隐的厌烦。她也不气,只垂了垂嘴角,讥诮道:

“卢道尊怕是没打听清楚,这位,可入了那位,”她朝云涤方向点了点头,“那位的眼了。”

卢傲天僵了僵,“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我风七虽然不正派了些,但诳语却是从来不打的。”风七抚了抚指尖的丹寇,斜飞的眼角似有若无地勾着沈清畴,“沈真君,倾城绝色固然难得,可前程显然更要紧啊。”

沈清畴蹙了蹙眉,“清畴此生无意□□,真君请回。”

“呆瓜!”卢傲天弹了弹他额头,“罢了,不管你了。”

风七禁不住呆了呆,她没想到,这般送上门竟还有人能拒绝得了她。毕竟她遇见的男人里,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不占便宜白不占的王八,就是她那个爹,也是如此。

这一届玄东,难得出两个极品,不料竟都被一人给夺了心魂,一个是定了情,一个是干脆要做那不沾荤腥的秃驴?

她心里不由骂了句娘,深恨傅灵佩占着茅坑不拉屎,本想整她一整,可一想到云涤的手段,不免又泄了气。

——其实她不知道,沈清畴这人洁癖到了一定境界,便是没有傅灵佩,也不会去碰这么个千人睡万人枕的玩意儿。

卢傲天自然也知道徒弟这么个不大拿得出手的毛病,笑哈哈道:“风小友莫客气了,今日的赛程是否都结束了?”

风七摇头,“云涤道君不说结束,谁都不能走。”

话音刚落,云涤便已起身,略走了步,经过傅灵佩时顿了顿,雪白的绸缎如丝般滑过她手掌,傅灵佩莫名抬头,却只见到行云流水般离开的身影。

秦绵啪地拍了下椅子扶手,满脸红晕,“这位云涤道君当真是绝品!”口水都要掉下来一般。

傅灵佩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是要放弃你的玉白哥哥了?”

秦绵倏地一惊,对着傅灵佩露出个谄媚的笑来,“傅师妹傅师妹,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告诉玉白。否则……”

“否则什么?”

秦绵顿时脸红耳赤,张了张口,半天没说不出话来。傅灵佩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也呐呐的。

正尴尬间,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云涤拈指往下一落,二十座白玉莲台在半空中渐渐相互靠近,花瓣舒展,一而二,二而四,一座座连结在一起,茎柱也缩短展平,层层相连,成了一块宽阔的平地,与旁边的看台连在了一处。

云涤轻轻地踏上中间空地,清朗的声音如和风徐徐吹到每一个人耳边:

“诸位今日想必是累了,第一轮比赛的二十个名额已出,想必各位心中有数,本尊便不多作赘言。明日还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聚在此处。”

“只是本尊这里,还有一言警告诸位。”

“私仇不论,但无论如何,不准在本尊的地盘上械斗,否则,本尊不吝提前送尔一程。”云涤说这话时,面上依然温柔不尽,似与情人絮语。

不过,傅灵佩却是很能明白,云涤此言的必要性。

第一场比赛下来,名落孙山之人积压下来的怒气和不甘,若不被震一震,还真不知会斗成什么样。

门派还好,有些约束;但散修联盟,虽占着个联盟的名头,散修却多是不服管教的刺头,要真来寻仇,还真是防不胜防。

——毕竟,琉璃台若是因此打坏了,才真会让云涤肉疼。

“道尊所言极是!我等必不相违!”

随着这一声话落,聚在一块的人群都起身,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傅灵佩本还要随秦绵和陆篱姝离开,丁一却拨开人群,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无视身后陆天行的目光站定:“静疏。”

傅灵佩诧异地瞪大眼,“怎么?”她以为丁一有什么事要与她说。

丁一定定看了她一眼,伸手撩起她腮边发丝挂在耳后,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傅灵佩一时看不清其神色,只听他轻声道:“无事。”

不过是想看一看,再看一看。

傅灵佩粲然而笑,也不惧大庭广众了,转了个圈,“你瞧,我无事,今日不曾受伤,莫担忧了。反倒是你……”

“我也不曾。”

傅灵佩摆摆手,背身往回退,一边退还一边朝他笑,灿若琉璃,刺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早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战,今日,我便不耽误你了。”

“好。”

丁一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风微微凉,才转身往回走。陆天行竟等到他现在,见他来,眼里露出些复杂的意味来,“便这么欢喜她?”

“是,师尊。欢喜得想用命去丈量,都嫌不够。”

陆天行沉吟许久,“若是……”

罢了。

丁一嘴角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啧,猫哭耗子。

……他并不惧于在陆天行面前露出些许挑衅,相反,陆天行反对他有着格外奇怪的容忍,这些许小事,他并不想与他计较。

这大约是,最后的慈悲。

~

傅灵佩心中微微有些异样,但到底另一事记挂在心上,她急于求个清楚明白,很快便赶上了秦绵和陆篱姝,楚兰阔不耐烦慢慢走,先一步回了房。

“哟,回来了,这么快?”秦绵笑嘻嘻道。

“没想到凌渊真君英雄气短,不过这么一会便舍不得了,还要腻歪一番。”陆篱姝皱了皱鼻子,被秦绵捏了一把,“听听,你听听,这话怎么就冒着一股酸气呢。”

陆篱姝讪讪地看了看傅灵佩,一把打掉了秦绵的手,“秦师姐你瞎说些什么呢。”

傅灵佩笑笑,见住所近在眼前,便一把卷着陆篱姝直接进了二楼,“秦师姐,我找陆师姐有些许事要谈,你且一个人呆会罢。”

秦绵嘟囔了两声,乖乖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安顿下来。

二楼内。

傅灵佩将陆篱姝放下地后,面色便冷了下来,负手望向窗外。

陆篱姝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她一眼,欲哭无泪道,“傅师妹,我刚才那话真没什么意思,如今……如今我对凌渊真君并无他意,你,你莫误会。”

“误会?”傅灵佩哑然失笑,她对这一点并无担忧,有没有感情她自是看得清楚明白。

“陆师姐多虑了,我找你来,只有一事未明,不知师姐可否为静疏解惑。”

陆篱姝不安地抿了抿嘴,“你说。”

她觉得房内的气氛很不对劲,让她极想立刻破窗逃开。

“不知陆师姐,与归一派的陆家,是什么关系?与归一陆剑尊,又是何种关系?家族之女?是么?”

傅灵佩蓦地转身,面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