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赵璨站起身行礼,然后低头默然不语。
赵琨慢慢的踱进来,见赵璨这个样子,哼了一声,“今儿兄弟们都在马场那边练习骑射,七弟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快,一起去热闹热闹。”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他,被赵璨不着痕迹的避开,“我这几日病了一场,现下还觉得身上不大好,怕去了反而扰了哥哥们的兴致。”
赵琨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角耷拉着看起来十分吓人,直接上前两步,死死将他的手腕抓住,“老七你今日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赵璨一听便知道他又有什么计划,等着折腾自己了。
说来也怪,那么多兄弟中,自己明明最不起眼,可也不知道赵琨是怎么回事,单单就看不顺眼自己,几乎每一天都会来找茬。
他是皇子,身份尊贵,没人敢忤逆,所以难免胆大包天,有时候虽然是恶作剧,然而造成的结果却十分恶劣。
比如上一次,他在课间休息时,命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在赵璨的书上画了些乱七八糟的春宫图,结果上课时赵璨被先生抽查课业,那书便被先生看见了。
那位老大人是士林中有名望的贤者,闻名天下,学问上更是深不可测。能被请来教导皇子,据说是为了辅佐未来天子,好让他那一门所学发扬光大。结果看到赵璨的书,老先生怒极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这下可就捅了窟窿了。事情惊动了皇帝,结果一问前因后果,再将那本书一看,气得大骂孽子,当下就要将赵璨拖出去打死。幸好其他先生苦苦跪求,这才免了,只是将他丢回懋心殿,要他以后都不许再去读书,免得亵渎的圣人之学。
赵璨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上学的机会对自己来说是十分可贵的,只有学到有用的东西,他才能变强,才能保护自己。是以平日里学习十分用心。然而赵琨的一个恶作剧,等于绝了自己前面的路。
所以他才会心气难平,从懋心殿溜出去,打算逃离皇宫。
上一世他失败了,被人抓回懋心殿,皇帝得知之后更是生气,勒令他禁足半年。等他解禁的时候,七皇子这三个字,已经被皇宫里的所有人彻底遗忘了。
此后好几年,七皇子赵璨成了宫里的透明人,除了懋心殿伺候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记得他。直到——
赵璨眯着眼睛,盯着赵琨抓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轻声道,“我去。”
这是跟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走向,从他重生而来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不同了。赵璨微微勾唇,改变,就从赵琨开始好了。
他突然的转变让赵琨微微一愣,但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他是怕了,便抓着他往门外走,“要去就抓紧时间,别让大家等你!”
他比赵璨大了四岁,又生得人高马大,这时候将赵璨拖在手里,赵璨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十分难受。
但赵璨的心反而奇异的平静下来了。
他既然回来,那么在这皇宫里,就有很多敌人,但赵琨……呵,不是赵璨看不起他,一个草包,从头到尾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罢了。亏他上蹿下跳,最后成了别人的替罪羊,无知无觉的走上死路,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恨谁。
一只可怜虫。
赵璨好心情的不与他计较。因为这只虫子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明年他十三岁,淑妃就会急着为他相看合适的世家贵女,到时候才是好戏连台呢。
一路被赵琨拖着来到御马苑,其他人都已经上马跑远了,根本不存在赵琨所说的“让大家等他”的情况。
赵琨眯了眯眼睛,“我们也赶紧赶上去吧!”说着就要让人牵马过来。结果那个被他吩咐的太监瞥了赵璨一眼,谄笑着道,“三殿下,这……没有七皇子的马呀!”
“什么?”赵琨眉一扬就要骂人。
那太监连忙道,“皇上有旨,不让七皇子学习骑射。原本分配给七皇子的马自然也收回了。正好十皇子殿下今年入学,还没分配到合适的马匹,那匹马就给他了。”
赵琨闻言哈哈大笑,“七弟,都怪我,忘了这件事了。不如我将我的飞霜借你骑一天?”
赵璨在旁边看得十分无聊,这种话已经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了,所以他甚至没跟那个太监计较,随口道,“不必,随便牵一匹马就是了。”
他知道,赵琨根本不可能忘记那件事,今天非要自己来,也绝不会没有自己的马,否则戏怎么往下唱?他心情好,索性配合一下。
果然那个太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马是有,但都是大马,适合七皇子的小马驹却是没有的。”
皇子们入学开始学习骑射,骑的当然不可能是高头大马,都是亲自挑选一匹小马驹,一边学习一边培养,这样等马儿长大了,皇子们的年龄也差不多可以骑大马了。而骑惯了的马儿跟主人培养出默契,自然就是最适合的座驾。
赵琨也一脸为难的转头看赵璨,眼底却满是幸灾乐祸。
赵璨多少明白他今天打算怎么让自己出丑了。无非是弄一匹自己驾驭不住的马来,说不定马身上还藏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自己惊了马,自然就成了“逞能不成反而丢人”的笑话。
就在这时候,其他皇子们跑了一圈,大概是看到他们在这边,所以也都遛着马儿回来了。
当先那人一身玄黑色的骑装,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他远远勒住马头,朝两人的方向微微颔首,这才跳下马走过来。他的视线停在了赵璨身上,和声道,“七弟来了。”
赵璨看见他,也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笑容来,“二哥。”
他的好二哥,上辈子将他拖入泥沼,然后又踩着他的肩头登上高位,送他一杯毒酒的人,皇二子,赵璇。
赵璨回想着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赵璇分明是不肯让人事事争先的性子,一身玄黑的他骑在马上,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怎么自己上辈子竟会觉得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这宫中最后一抹温情呢?
所以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怨不得人呢。谁叫他自己眼瞎。
“三弟和七弟在说什么?”赵璇含笑问道。
赵琨的脸色并不好看,这个赵璇最喜欢多管闲事,屡次替赵璨解围。偏偏他是中宫嫡出,在皇子之中地位最尊,又得父皇喜爱,他等闲也不敢招惹。只好撇嘴道,“七弟的马已经被收回去了,如今御马苑中能有能给他骑的马,弟弟正在想办法呢。”
“原来是这样,我那里有一匹多余的,不如就先牵来给七弟用。”一个声音远远响起,显得十分自信。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一骑绝尘而来,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却仍旧没有勒住缰绳停马的意思。
有几个人胆小的已经悄悄往后退了,就是赵琨也脸色难看,不过强撑着罢了。只有赵璇和赵璨两人神色自然的站在那里,仿佛马上要被撞到的人不是他们自己。
转眼间一人一马已经冲到了两人面前,马蹄扬起的烟尘甚至让赵璨根本看不清楚马上的人。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吁——”响起,马蹄应声而止,正好停在赵璇和赵璨面前,再往前一步,两人便会被踏中撞翻。
赵璨抬起头去看端坐在马背上的人。出场这么嚣张、这么声势浩大,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也只有他那位大哥赵瑢了。身为皇长子,又是最为得宠的郑贵妃所出,在中宫空悬的现在,自然无人敢直撄其峰。就是二皇子赵璇,也要退避三舍。
如果说赵璇是赵璨认定的敌人,那么赵瑢,就是赵璇的敌人。
思量间赵瑢已经从马上跃了下来,“马儿不听话,没有吓着两位弟弟吧?”
“大哥的骑术越发精湛了。”赵璇笑着说。而赵璨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没有说话。从赵瑢的角度看去,他站在赵璇身后,就像是他的一个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