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回到戏台那边时,今日的戏早已结束。主子们已经离开了水榭,钟鼓司的人正在戏台上收拾东西,到处一片杂乱。
见他回来,满堂娇立刻丢下手里的戏服,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他生得貌如好女,性情也是温温顺顺的,比之之前桀骜不驯的小白龙,不知道省心了多少。但平安身为一个曾经正常过的男人,实在是无法接受另一个男人老是对着自己做这种小女儿态,哪怕他们现在都是太监。
总之每次看到都非常不舒服,所以他一直注意跟满堂娇保持距离,至今还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会儿见对方磨磨蹭蹭朝自己走过来,平安就开始浑身发毛了。正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溜走,就听见满堂娇的声音,“平安公公……”
平安浑身抖了抖。
妈蛋这声音比他师父徐文美那家伙还要苏啊!只不过徐文美是慵懒华丽的青年音,满堂娇则是娇滴滴的少女音,听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听徐文美说话感觉时时刻刻都在被对方的荷尔蒙吸引,听满堂娇说话,那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咳……”平安搓了搓手臂,伸手阻止他继续靠近自己,“那什么,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说话就行……”
满堂娇大约将他的态度理解成了嫌弃,于是眼睛一眨,泪花就出来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着平安,眼底满是委屈。
这下平安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别过脸问,“你找我有事?”
“平安公公……方才是我在太后跟前提起你的,本想着太后喜欢这出戏,你也能得个彩头,谁知……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不多嘴就好了。”满堂娇期期艾艾的道。
……他就说太后怎么突然想到要召见自己了,原来是有人替自己说话。这件事倒也怪不得满堂娇,他是好意,多半也存了结交自己的心思,谁知道会弄巧成拙,出现这么个结果呢?
知道满堂娇要说的就是这个,平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也怪不得你,你不过是好心,大概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这才触怒太后。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
说完就飞快的溜走了。
满堂娇本来还有话要说,见平安这避之唯恐不及的姿态,又忍不住委屈的撅起了嘴,眼泪汪汪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失落的转身走了。
平安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还真别说,经过满堂娇这么一闹,他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人世间有千百种活法,自己已经穿越了,已经进宫了,没有别的选择,那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吧!也许日子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难。
回到钟鼓司,平安就去拜访了徐文美。
实在不怪他多想,之前徐文美才说过他在宫里有个厉害的仇人,接下来自己就受了这种无妄之灾,怎么能不让他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至于徐文美是怎么得罪了太后,又如何在得罪太后之后活下来,这可就不好说了。
然而到了那个小院里,平安才发现徐文美竟然不在。
这可奇了。根据马太监的说法,徐文美跟宫里的人几乎没什么来往,低调的住在这个小院里,等闲不会离开。所以才会出现连钟鼓司的人都不知道这位少监的存在这种情况。
他又回去见马太监。
被太后罚跪的事情,对方应该知道了,见到他,便皱着眉狐疑的将他打量了一番,没看出来什么不同,这才道,“今儿的事我都听说了。”
“还请马太监教我。”平安立刻道,“我心里也正惶恐得很,并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
马太监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是我的疏忽。”
早知道平安有这样的造化,他就不会让他去请教徐少监了。也不知道平安是好运还是霉运,就这么被徐少监看重,收作徒弟了。
他这些年来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突然收了平安这么一个徒弟,有心人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太后娘娘那里,必定是没有瞒过去,才有今日之事。
但马太监心中同时也十分惊疑,太后不能处置徐少监也就罢了,为何连平安都轻轻放过?她老人家若真要动手,绝不会是这样的动静,说不准什么时候平安没了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老人家突然起了好心,就是那位徐少监,至今都仍旧令太后忌惮!
意识到这一点,马太监心中惊涛骇浪,几乎无法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如果真是如此,那平安可就真是好运得令人嫉妒了。
二十四衙门,说到底其实是服务皇帝的,内宫的六宫局才是服务后妃们的。太后虽然能让钟鼓司的人专门替自己写戏本唱戏,可要把手伸进来,却也是犯忌讳的。再加上徐少监的存在,哪怕太后不喜平安,却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往后的路。
马太监自己在宫中熬了这么多年,还是借了徐少监的东风,这才坐上钟鼓司首领太监的位置。而平安的前程……
马太监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说呀!
见平安还站在面前看着自己,他回过神来,含笑道,“这件事是有些麻烦,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你是钟鼓司的人,太后既然只罚你跪,这事想来就过去了。往后小心些,别再往内宫里去便是了。”
跟赵璨说的差不多。平安点头应是,虽然心里仍旧不踏实,但也不敢再问。马太监那句“是我疏忽”他听见了,但对方明显没打算解释。
好在接下来的发展跟马太监预测的一样,太后依旧会听钟鼓司的戏,却再没有提过平安这么个人,仿佛罚跪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而平安也老老实实待在钟鼓司里,安生的写自己的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