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有钱有粮,加上大旱的地方集中在辉江以北地区,江南很多地方水网稠密,根本不受大旱影响,出产又十分丰富,所以应付一场旱灾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就算是再打一仗,也能够承担得起。
所以朝堂上,已经十分积极的开始筹划,如何让西北戎族主动挑起战争。这样一来大楚,自然就站在了大义的一边,无论如何反击都是应该的。
最重要的是,戎族虽然好战,但也不傻,仓促开战对他们不利,想要打下城池更是白日做梦。
所以戎族肯定只是想来劫掠一番就走,准备势必不会很充分。届时大楚军队可以以逸待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乘胜追击,占领土地。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达成战略目标,然后开始死守。
一旦攻防转换,主动权就握在了大楚这一边。而在守城战之中,草原民族想要胜过大楚,几乎是不可能的。
战事僵持到明年春天,戎族便不得不退回草原,休养生息。如此,大楚想要占领土地的目标便能够顺利实现了。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设想,中间可能会出现种种变故。但是目前为止,所有人都对战争抱着乐观的估计,兴致勃勃打算去争抢功劳。这种必胜的战争,只要沾上一点关系就能获得功劳,这种好事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这个消息还是小全给平安带来的。他现在对着平安越发热情了,因为平安的提醒,二皇子才会在朝中据理力争,主张探查草原方面的动向。结果果然不错,现在在朝堂上的声望很高,这一次的战争,肯定能够插手。
对于赵璇这样的身份来说,功劳的用处不大,最重要的还是布局和安排自己的人,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件事情上他占了先机,其他人必然都争不过他,所以赵璇志得意满,小全都跟着高兴。
平安也很高兴,“先恭喜殿下了。”
“说起来也有你的功劳在,可惜这事儿不能摆在明面上。”小全道,“不过殿下已经发话了,事后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平安十分自然的应道。
知道这个消息,平安的确是很高兴。他这边已经有了进展,正想着找个什么样的契机提这件事,现在可不正是时候么?
要打仗,军备再多都不会嫌多的。只要确认他这个方法能够大幅提升产量,皇帝自然不会放着不管。相较于跑到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抢功劳,平安其实还是更喜欢做这种事。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他将那份最终试验成果的表格揣上,回到自己的住处,果然赵璨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他最近越发的神出鬼没,平安也懒得询问。
他先是将自己带回来的那把弓挂上去,换下原来的那把,对坐在桌旁的赵璨视若不见。
等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赵璨才道,“换了一把新的弓?原来的这把送给我吧。”
“你要这个做什么?”平安转头看他。
赵璨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我看你挂在墙上挺好看的,也弄一把回去挂一下试试。”
“那你怎么也该弄一把历史名弓,才配得上懋心殿的墙吧?”平安抽了抽嘴角,吐槽他。
赵璨勾了勾嘴角,“我也想,奈何历史上的名刀名剑甚至名枪都不少,还有许多不常见的武器,也十分有名,可惜……就是没有弓。”
弓箭是士兵的武器。
而且只要你的力气足够大,那么就能做出更好用的弓来。所以不存在什么“历史名弓”这种东西。
其实平安是故意这么吐槽的,因为他觉得以赵璨的性情,应该挂一把剑才对。结果赵璨还真一本正经的解释了起来。
他只好将那把弓扔过去,“只要殿下不嫌弃,就挂着吧。”
赵璨低头看了一眼,笑得十分开心,“这是平安你亲手做的弓,自然不会嫌弃。”
平安感觉自己无端被噎了一下。他只好跟赵璨说正事,“对了,我在兵仗局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然后将完整的计划书递给赵璨,“你替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这计划我现在递上去怎么样?”
他在做什么赵璨多少知道一点,但没有插手的意思。他相信平安是有分寸的。
不过即便如此,看到纸上的内容,赵璨还是有些吃惊。
他跟目前还有些稚嫩,只想着掌握权力的詹璇不同,有过一世几乎登顶的人生,赵璨可以说已经拥有了成熟的治国方略,考虑不问题也更加全面且现实。他更加清楚,平安的这份计划,一旦成功实施会意味着什么。
“现在恐怕不太合适。”他沉吟半晌,才缓缓道。
有时候利国利民的事情,也要分执行的时间。现在朝堂上的水那么混,平安想要将这件事彻底做成,就必须不停对各方势力妥协。最后事情一定能做成,但他自己还有几分功劳说不好。最重要的是,执行过程中还会出现诸多问题,而这些错误,却又会被归到他的头上去。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哪怕借由这场战争也一样。
如果是赵璨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平安,但现在却不能。他抬起头看着平安,又说了一遍,“时机不对。”
他本来以为平安会不高兴。毕竟单从表面上看,现在没什么不合适。因为要打仗,需要足够的军资储备,所以平安的提议一定会被同意。但只看平安在弓箭司做这件事就花费了四五个月,若是整个兵仗局都进行改革,没有一两年功夫是不可能的。甚至触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折腾起来,三五年也未必能成。
等到事情办成,战争早就结束。那时平安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上面的责难,内部的反对……最后计划难以执行,承担责任的一定不是别人,而是平安。
不曾想平安闻言,却只是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的时机看似正好,其实底下危机重重。”
如果平安是兵仗局掌印太监,事情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可他现在只是个监工。要动兵仗局许多人都是绕不过去的。而他来到兵仗局就开始忙,到现在还没有将这边错综复杂的势力理清楚呢。
“那你的意思是?”赵璨有些意外的问。
平安笑了笑,“别的地方我拿不准,但是弓箭司应该没问题。崔掌司年纪大了,拿一份大功劳,足够养老了。”
“战场上最容易缺少的就是箭支。所以我打算让弓箭司在秦州城设立一个分部,专门生产箭支,运送到前线。你觉得如何?”
“妙极!”赵璨忍不住拊掌赞叹,“真难为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在看到平安的计划书时,赵璨脑海中也想出了两三个折中的办法,既能够不错过这次战争,又不必那么大规模的改革,最重要的是能让平安获得更多的功劳,铺好晋升之路。到时候再以此为契机,一步一步推进,最终实现整个兵仗局的改革。
然而不管哪一个,跟平安的这个比起来,都要逊色许多。
只是在那边生产弓箭,没有什么特别的工艺和步骤,兵仗局这边自然不会不答应。这个做法对战争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的,功劳绝不会少。最后也能暗暗契合平安打算将兵仗局拆分重组的目标。
想必这个分部成立起来容易,再要撤掉,恐怕就不行了。
反正西北路经常打仗,从秦州那里运送弓箭,还比京城这边节省大笔路上的消耗,朝廷显然也会很乐意保留的。
最妙的是秦州有铁矿,要在那边铸造箭支,便不必从别的地方运送,直接就地冶铁铸造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表面上看是将秦州的铁矿从户部的管辖之下分离出来。要知道此前兵仗局使用的铁,都是户部负责转运过来的。但现在既然当地就有,直接划入兵仗局管辖即可。虽说户部不会克扣了兵仗局,但跟别人要和归自己管是两码事。
既然有好处,兵仗局上头的人自然都会支持这个做法。
然而实际上,却是将秦州分部从兵仗局之中分离出来。——所有的一切都能当地自给自足,何必还要看兵仗局的脸色?
不过短时间内,恐怕绝大部分人想不到这里去。
所谓蚕食,不过如此。一点一点的改变,不到最后关头,恐怕某些人都不能够意识到他们手中掌控的东西,早已彻底被挖空了。比之正面相抗,自然还是这种柔和的手段更加合适。
赵璨忍不住看了平安一眼。
他脑子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令人惊叹。有时候赵璨真想知道他脑海里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如此与众不同。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不过秦州虽然铁矿众多,但其实十分混乱。表面上是官营,但实际上都是承包给当地的大族开采冶炼,户部再付钱采买转运。你若是想收拢这些铁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咦?”平安睁大了眼睛,看着赵璨。
赵璨跟他对视。
片刻之后,他才有点儿明白过来了,问平安,“你根本没想到这个?”
“咳……”平安挠头,“暂时还没想到这里呢。”
不过他越想越觉得赵璨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好,好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还是你的脑子转得更快,这样的话,要办成这事的阻力就小多了。”
“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就算我不提醒,早晚也能想到。”赵璨见他这样,忽然也高兴起来,安慰道。
平安便道,“殿下手里有没有人能办这件事?”
“你不打算自己去吗?”赵璨有些惊讶。平安既然决定改组兵仗局,那么这就是打基础的第一步,看似不重要,却十分关键。退一步说,直接参与此次战争,还可以得到不少功劳,到时候即便是重回司礼监,对平安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让出来?
“二皇子踌躇满志野心勃勃,要借由这场战争发展自己的势力,难道你就不需要吗?”平安说。
赵璨没来由的有些感动。他没想到平安是这个想法。
“你不必担心我。”他说,“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也已经有了打算了。”
平安本不打算追根究底,但赵璨居然自己说了出来,“朝廷上下如今都想着西边,这是好事,也未必是好事。”
“什么意思?”平安在脑子里将这番话拆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解读,然后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赵璨,“你的意思是——”
赵璨弯了弯嘴角,将食指按在唇上,“嘘——这可是秘密。”
朝廷上下都想着从西北戎人那边得些好处,但是大楚所要面对的敌人,可不光是戎人啊。尤其是北边的长河部落,那是最擅长投机这种事的,若是看到大楚将视线都放在了西北,还能忍住不动?
要是正跟戎人激战时,将军队全都调派过去,长河部落却突然从背后偷袭……平安想到这里,都不由得脊背一寒。极有可能大楚会因为防御薄弱而被长河部落突破,在西北的战争能不能得胜且不说,北边肯定是会吃亏的。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一战即便打赢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最糟糕的结果是长河部落和戎人联合起来,北边没能守住,戎人那里也没讨到好处,精心准备一场战争,最后却都便宜了别人。
平安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记得北边的边防还是很严密的。”大楚朝廷当然也不是傻子,未必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赵璨冷笑,“如今人人都想争功,总会有人撺掇着将北边的军队调过去夹击,只留下少量军队防守。反正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长河部落又不一定会来。就算来了,只要能守住城池损失也不会很大。”
平安忍不住皱眉,“城池没有损失,那住在城外,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呢?都不管了?”
赵璨眼底已经是一片阴霾。因为对他来说,这并不是假设,而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就是把握住了这种心态,所以长河部落根本没有正面进攻,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绕过城池,在周围的村庄劫掠——人口、牲畜、粮食以及他们能够遇到的一切。
等到大楚这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带着战利品远去,追之不及。自那以后,河北四州除了城池之外十室九空,村庄破败,荒无人烟,始终未能恢复生气。
这一切的根源,却不过是某些人贪功,抢着去分功劳,却置自己驻守之地于不顾。
赵璨曾经站在过最高处,所以太清楚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怎样的损失。人口始终是国之本,损失之后就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为什么草原部族始终很难跟中原抗衡,尤其是在大战之后往往需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就是因为草原人口稀少,培养不易,一旦损失便很难弥补。
见他这个表情,平安连忙道,“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只要不给长河部落的人机会就行了。”
“不。”赵璨垂下眼,轻声道,“必须给他们机会。”
平安心头一寒。他脑子里存了太多阴谋诡计的小说故事,很快就明白了赵璨的意思,“你想让长河部落动手,然后借机发难,处置掉那些人?”当然,同时赵璨或者赵璨手里的人便能获得表现的机会,得到天大的功劳。
——在人人都朝着西北看的时候,只有他独辟蹊径,找到了另一个能够独占功劳的地方。
平安不否认这个做法对赵璨有好处,也能够给那些玩忽职守的人一个教训,可是百姓何辜?难道为了赵璨的利益,就要牺牲掉他们吗?那赵璨跟那些因为贪功而疏忽职守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赵璨抬起头看着平安,许久,直到平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才开口问,“平安,是否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也不……”平安想辩解,但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印象里赵璨就是这样的人。不择手段、唯利是图、什么都可以利用。枭雄本色,但平安自己却始终很难理解。
他不是圣母,但生命是公平的,成大事固然可以不拘小节,但别人凭什么就要成为你的牺牲品和踏脚石?
这也是平安不喜欢斗争的原因。只要有争斗在,就难免会有这些诡计和手段。而被用来做棋子和砝码的人,本身却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无辜牺牲。
但是被赵璨这样看着,这些话平安说不出来。
他想起上次刘才人的事,赵璨向他辩解,说以后不会再利用他了。他是认真的,认真的将他之前说的话听了进去,然后认真的准备履行。
平安有些语塞。
赵璨苦笑,“平安,我真的没有这么坏。”
在那一次几乎跟平安决裂之后,他受到的教训就已经足够多了。这让赵璨反省自己从前的行为。他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那是因为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周围的人都是这样,他要活下去,慢慢也就变成这样的人了。
“在你之前,没有人告诉过我,那样做是不对的。”赵璨轻声说,“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平安,你能多问一句吗?听完我的计划之后,再下定论。”
“抱歉。”平安忽然觉得十分尴尬。他之所以没有问,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左右赵璨的决定,却没想到在这之前就已经左右了。平安检讨了一下自己,然后有错就改,“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到时候拖住长河部落的人,然后安排边境的百姓们转移到城里。只要过了最初的一段时间,将长河部落牵制住,支援的军队很快就能赶到。到时候说不准还可以围歼长河部落的主力部队。如此虽然会有些许损失,但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但战场上的事,不一定会按照计划来。万一到时候长河部落就是突破了防线呢?百姓手无寸铁,根本无法反抗。”平安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咱们的防线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突破,百姓更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平安。”赵璨闻言,忍不住笑了,“长河部落被称作马背上的民族,据说男女老少都会骑马,而只要会骑马就会打仗,全民皆兵。是以号称‘满万不可敌’。可是平安,河北的老百姓,也丝毫不比长河部落的人差!”
所以说那里也是民风彪悍,男女老少都能上阵打仗的人是吗?
平安有些不服气的道,“说得好像你看见过似的。”
赵璨有些失神。他当然是见过的。上辈子在赵璇将他推出来之后,他之所以能够站稳脚跟,靠的就是军功。堂堂皇子殿下亲自跑到河北四州去,历经大小战役无数,跟长河部落死磕的足足两年多,将对方消耗得再也打不起仗了,这才携着军功回朝。
而河北庞大的军队就成了他的立足之基和最大的底牌。
否则,像他这样一无根基,从前又根本没为自己铺过路的人,怎么可能最后从那么多兄弟之中拼杀出一条道路呢?
既然赵璨能够解释清楚,平安自然也不会继续坚持己见。因为他现在也正纠结着呢。
事实上,在赵璨表明不需要他的帮助,兵仗局这边的事情他大可自己做主时,平安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观念,他始终觉得赵璨对他好,多少存着几分利用的心思。不是平安自恋,但从赵璨之前的表现来看,很难脱离这种嫌疑。
所以这次赵璨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并不需要他的这种帮助,自然也就间接洗刷掉了利用他的罪名。
这本来是好事。可是对平安来说,又不那么好了。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平安始终觉得,当初自己跟赵璨那短暂的亲密关系是一段错误。所以他飞快的就将自己的态度给调整了,毕竟两个人既然不能在一起,黏黏糊糊就没有意义了。
可这一切其实都是基于他原本对赵璨的认识。赵璨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人,所作所为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这样的人当然没办法在一起,所以平安十分顺利的说服了自己。
但如果赵璨不是他本来以为的那个赵璨了呢?
如果赵璨改正了那些错误,如果找参谋不再是不择手段谁都能够利用,如果赵璨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呢?
就像赵璨说的那样,并不是他想做错,只是没有人教过他,所以他分不清对错,只是下意识的选择对自己好的方式。但他已经改变了。
赵璨不是他以为的那种罔顾他人意愿,以玩弄人心为乐的人。那只是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的生存手段。平安有什么资格说不对呢?何况他现在还改掉了。
如果赵璨本身是个值得他去爱的人,他还能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当初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误吗?
平安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璨。
因为他觉得自己很惭愧。在这方面,他是比不上赵璨的,分明两个人都说过绝情的话,但赵璨总是先服软,主动来找他,比他更放不下。以前平安觉得这是黏黏糊糊不干脆,现在却觉得那也许正是因为赵璨顾念旧情。
念旧的人总不会太坏。因为他们心底总有柔软之处。
这么想在,平安就再也生不出要将赵璨远远推开的念头了。
但是理智又清楚明白的知道,即便赵璨很好,并没有错误,但他们之间还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们有最根本的问题:没有未来。
连将来都没有,又谈什么坚持呢?
最后想来想去,平安觉得暂时远离赵璨,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也许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就淡了。——反正、反正赵璨现在其实根本也不需要他这个盟友,即便没有他帮忙,也能够达成目标。
平安原本是不打算离开京城的,秦州的事情交给赵璨,他没有不放心的,自己留在京城这边,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但现在,平安决定亲自去一趟秦州。
想通之后,平安便去找有泰,问他,“你想不想离开京城?”
“什么?”有泰十分吃惊,“咱们离开京城,能去哪儿?”
“去西北。”平安说,“那边正在打仗,你害怕吗?”
“为什么要去那里?”有泰并没有中平安的激将法,反而继续执着的追问。所以有时候老实人反而没有那么好骗。
平安说,“我们不去信州前线,去秦州,打仗估计打不到那里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做什么?”
“打仗总需要更多的弓箭,所以朝廷会在那边建立一个军器厂,专门生产箭支。”平安说,“弓箭司会划拨一部分人过去。你想去吗?还是想留在宫里?”
“你也去?”有泰立刻问。虽然他没听说这个消息,但平安这样说,他并没有怀疑。
平安点头,“当然。”
有泰便毫不犹豫的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平安弯了弯唇,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虽然理智上能够想清楚这些问题,并且做出选择,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情不会低落。不过他本来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又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了。
赵璨不管这件事,平安索性便让张东远替自己将这份计划递了上去。时间不等人,所以平安也不想跟兵仗局上头的人扯皮,直接走上层路线。只要皇帝同意,这事便能成了。至于衡量利弊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张东远见到平安,也十分高兴。不等平安开口,便主动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之前你给我的那份计划,总算是有点儿眉目了。”
平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农作物品种改良的事。当初交给张东远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放下,这段时间脑子里都是弓箭,还真给忘记得差不多了。想想也过去了一年多,有点儿进展是正常的。
他便问道,“有结果了?今年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吧?”
“是还没到,我要说的不是产量。”张东远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入夏以来京畿地区几乎没下过雨,许多地方的庄稼都枯死了。我原本正着急,却没想到下头的人回报,说是有一块地里的庄稼竟然没有枯死!若是能培育出抗旱的种子来,往后岂不是都不必担心大旱了?”
单是靠天吃饭的话,真正风调雨顺的年成是不存在的。而且还分地域,江南一带多雨水,时常有洪涝灾害,北方就比较容易大旱。若是能够培育出抗旱的庄稼,即便产量跟从前一样,甚至略低些,都将能够大大的降低朝廷的压力。毕竟朝廷几乎每年都要赈灾免税,这部分开销节省下来,将十分可观。
……居然让他误打误撞将抗旱品种给弄出来了,平安也有些意外。不过也是今年大旱,否则的话他还真没想起来还能顺便把这个给弄出来,毕竟到了后世,除非客观环境就是没有水,比如沙漠附近,否则有水利设施在,总不会旱太久,实在不行还能人工降雨呢。
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是比提高产量更为简单也更为迫切的成果。于是他笑着对张东远道,“那就恭喜张总管了,不过还得再种几季,确定的确是能够抗旱才行。”
“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张东远有了好消息,整个人都十分精神,“都是托你的福啊。”
“别这么说,我不过动动嘴皮子,这些事都是你操办的,实至名归。”平安道,“我这里也有一件事,要请张总管帮忙。”
与其将一份功劳推来推去,不如进入正题,正好让张东远把这个人情给还掉。
果然张东远立刻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是这样的……”平安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当然了,只是建立秦州弓箭厂的计划。
张东远跟在皇帝身边,连奏折都能帮着批阅,国家大事自然多少都知道些。听罢沉吟片刻,便觉得十分可行,“这个想法倒是别出机杼。若是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能在边疆做出来,倒不必费那么多功夫运过去了。”
平安摇头,“边疆毕竟不太平,万一被戎人发现,举兵来攻就糟糕了。所以只能设置在秦州,而且是不那么重要的弓箭厂。”并且只生产箭支,因为箭头上使用的铁,相对铁弓来说,需要的锻造工艺不是那么复杂。那种核心工艺,都是要绝对保密的。
——大楚朝廷默许商人私底下向草原部落走私那些专门用以享乐的物资比如丝绸茶叶之类,以及一些仁义礼智教化方面的书籍。唯有盐铁是绝对禁止走私的,一旦抓到就是死刑。一个关系到民生,一个关系到国力,十分紧要。
至于工匠和工艺方面的书,也是绝对要藏好捂紧的。
张东远见平安连这些都考虑到了,可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便点头道,“你考虑得十分周全,既如此,等陛下有空了,我就替你送上去。”
这段时间为了出征的事,朝堂上简直吵翻了天,皇帝自然也不清闲。
不过平安这是明晃晃支持皇帝的态度,而且切实的解决了军备运输的问题,所以张东远觉得肯定能成。
“这件事要快。”平安提醒张东远。现在已经七月了,等到八月庄稼成熟,便是戎人进入大楚打草谷的时间。从前没事他们每年也要来这么一遭儿,何况今年草原的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到时候战事肯定是一触即发,这些准备工作,自然也是越快越好。
张东远答应了,回去之后便觑了个机会,将平安的奏折递了上去。皇帝偶尔得空也会问起平安,他在兵仗局做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住,这会儿看到这份奏折,皇帝不由点头,然后脸色又沉下来,“连平安都知道要做实事,朝中那些大臣们,却只会以为的争执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或是替自己捞好处,真是岂有此理!”
也是他被朝臣们弄得实在是烦躁,这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些大臣都跟自己对着干,也就越发觉得平安忠心难得了。即便是被自己发配出去,也总能干出点儿大事来,这样的能人自己不能用,却必须要忍着那些庸碌之辈,让皇帝怎么能不生气,又怎么能不向着平安?
兵仗局属于二十四衙门之一,虽然说掌握的是军备方面的东西,但归根到底还是伺候皇帝的,属于皇帝私有财产的一部分。所以这方面的变动调配,皇帝可以直接发中旨而不必经过内阁。
当下便让张东远拟了圣旨,直接送到兵仗局去,让他们选派人手,前往秦州。同时要求秦州当地的官府配合工作,征发民夫建造弓箭厂,秦州本地出产的铁也全都送往弓箭厂,不必转运来京。
等到消息传出去时,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且不论兵仗局的掌印太监接到旨意之后生出多少揣测,对平安又多少怀疑,但平安本人,已经开始打包东西,打算前往秦州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有件事儿没做。
对着眼前沉着脸的小全,平安只好绞尽脑汁,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靠谱的理由来打发了他。
他忘了把这事儿跟赵璇那边通个气了,现在兴师问罪的人上门,平安也十分头痛。
主要还是因为他实在是没将赵璇的事放在心上,忽悠着他们将标准化的事儿都给忽略过去,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战争上之后,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
临时找理由让平安十分苦恼。
说自己不知道,全是上头的意思?赵璇不可能查不出来这件事是皇帝亲自干预的,就算皇帝看重平安的能力好了,这件事没有人在他面前提,他能想到吗?这个理由根本说不通。
说自己是替赵璇做事?可是提前半分消息都没有透露,谁会相信?
最后平安只能干巴巴的道,“我是打算给殿下一个惊喜。免得提前说了,事情却办不成,面上不好看。谁料竟真的成了。”
小全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是又道,“殿下要见你,这话你自己同他说吧。”
……天要亡我。
但拒绝见赵璇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平安如果要走,赵璇肯定要表态,否则怎么能够放心呢?
于是下午平安再次去见了赵璇。
令他惊讶的是,赵璇竟没有因此而质问他。相反,态度可称得上和颜悦色,比之上一次见面,亲近了许多。甚至在平安进门的时候,赵璇已经等在了雅间里,还在平安行礼的时候亲自走过来携了他的手,含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