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在手,利剑何时出鞘?
翘首以盼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这天夜里,赵昭婷和徐海韬,依然在侧厅的品茗室里喝茶。
长长地吸了一大口茶水之后,徐海韬慨然道:“昭婷啊,我们下一次聚在这里品茗,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赵昭婷听得出来,这句话可谓是话中有话。尽管对近来的局势有所了解,不过,她也深深地知道,对方的话语,其实只是先开个头儿,接下来才会逐步引入正题。
“海韬啊,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所做的那一切,付出了那么多,”赵昭婷微微一笑,“不就是为了在这儿更好地喝茶吗?”
点了点头之后,徐海韬缓缓地说道:“三十多天以前,我盟会成员先是在武昌起义。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率先光复了武汉三镇。随即,整个湖北,也成立了军政府。其后,南方各省纷纷起事,脱离清廷。到了这个夜晚,清廷的统治,已然是土崩瓦解……”
对于形势的发展,赵昭婷也是有所预料的。不过,这局势发展之迅捷,如此就成为燎原之势,依然出乎了她的意料!高兴、欣慰、自豪之余,她竖起了大拇指:“啊,真让人热血沸腾!我们,我们盟会的成员,我们的努力,总算得到了回报!”
凝神片刻之后,徐海韬这样说道:“昭婷啊,目前,整个江苏省,还有我们所在的这金陵城,都还没有光复啊!”
赵昭婷心头一震:至此,总算引入正题了。是啊,我们这一大帮人,肩负着光复全省的重任,可不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
“海韬,先说一下我省的局势吧?”赵昭婷这样说道。
皱了皱眉头之后,徐海韬这样回应道:“当初,清廷在安徽、江苏两省,设了一个两江总督,眼光倒是蛮毒辣的啊!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两江总督手下,兵力远多于巡抚这一边;而且,总督手下的这些人马,死忠于清廷!因此,要想和平光复全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也就是说,对于总督手下的那些人马,顽固不化,只能是武力解决了?”赵昭婷这样问道。
徐海韬点了点头:“目前,也只有这样一条路了!好吧,我先交一下底儿。巡抚手下的这些兵马,也就是陆军第九镇,大约是五千人。而那些旗兵和绿营兵,也就是习惯上所说的旧军,他们效忠于总督和清廷,总兵力达到两万人!”
霎时,赵昭婷心头掠过一阵寒意:五千对两万,敌手可是四倍于我啊!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方的胜算,又有几成呢?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多派一些人手,去做一下旧军的分化工作。只是,这种事情,现在再想起,已经是毫无意义了。
“那么,按照目前的这种局势,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赵昭婷沉住气,这样问道。
徐海韬浓眉紧锁,再喝了一口茶水之后,这才缓缓地说道:“这两江总督,果然是一条老狐狸。他先是以最高军政长官的名义,强令新军全部开出金陵城外,而且,不再发给弹药与粮饷……”
“啪——”的一声响起,赵昭婷一掌击在茶几上,茶水溅了出来,淌在几面之上;还有几滴茶水,落到了地板上。
“这总督,是想着要釜底抽薪吧?”赵昭婷愤愤地说道。
徐海韬拿过一条毛巾,擦拭了一下茶几表面,然后才缓缓地说道:“目前,事情的棘手之处,也就在这里了。从官职上看,总督位于巡抚之上。如果拒不从命,就等于默认了对手的猜疑。而目前,敌众我寡,直接翻脸的话,恐怕只能是授人以柄!因此,一番商议之后,我们决定,还是先按照总督的指令,将新军开出城外,保住有生力量。当然,开拔的路上,一定要全程警戒,保持一级战备状态,绝不能让对手缴械,决不能让对方捡这个大便宜……”
“嗯,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番决议,我,我清楚了。哦,海韬啊,你是不是要随新军一起行动?”赵昭婷这样说道。
徐海韬点了点头:“这支新军,无疑就是我们光复金陵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了!因此,盟会总部指示,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敌手收编这支军队的。因此,本省盟会的骨干成员,都将与这支队伍同生死、共进退……”
赵昭婷也点了点头:“总部的意思,我能够理解。哦,会不会保留一部分成员在城里,或是另有某些方面的事情……”
徐海韬淡淡一笑:“昭婷啊,事情,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嗯,是这样的。外地,主要是上海一带的人马,就在前来增援的路上。因此,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要与这些援军取得联系。此前,我们所绘制的那些防区图、军械所、军需处,都将能够派上用场。哦,就是那些行军路线图,也有利于援军的增援、开进……这些意思,你,你能够体会得到吧?”
赵昭婷一时思绪如潮:此前,有时候,我也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到了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光复大业,决不是想想就能够做到的。不过,此前的那些日子里,我们一直都在殚精竭虑,孜孜以求。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做得怎么样,即将得到实战的检阅。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问心无愧的,毕竟,我们都付出了。到时候,光复大业能够成为现实,也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当然,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咬紧牙关,奋力一搏,为目标的达成,背水一战!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也该放下包袱,放开手脚,奋力一战了……
“哦,爹,爹这边,没什么事情吧?”赵昭婷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原来,她心里想的是,目前这金陵城里,依然是总督的天下。万一这总督得知内情之后,气急败坏,做出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来,那又该如何呢?或者说,身为一代大亨,赵仲儒会不会只是受牵累而已呢?
此前,赵仲儒逐渐看清了官衙的嘴脸,对于实业兴国,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由于那些新的认识,对于官衙,他也就不再报什么希望了。
赵昭婷暗自寻思道:父亲既然看清了现实,也就成为了我们的盟友。确实,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在新军转化方面,颇有进展,就离不开他的鼎力支持。特别是,在对待涂力涂头领这件事情上,他显得格外慎重、冷静。是啊,如果一开始,我一时冲动,感情用事的话,就会想着先报私仇。这样一来,我就会想着先解决掉涂力。然而,涂力的身份,并没那么简单。从巡抚那一方面来看,自己的心腹,刚刚想着接洽相关事务,就遭到屠戮。这样一来,自己以后,又会怎样呢?
就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父亲尽管没多说什么,然而,他的沉默不语,何尝不曾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呢?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遇到重要事情的时候,如何从容而冷静地应对,那才是最为重要的。在这方面,父亲是合格的,甚至,也让就是我学习的楷模。
不过,有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因为,父亲并不是我们盟会的成员。因此,尽管他支持我们,给了我们不少帮助。然而,如果让他由此承担太大的后果,在我们的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或者说,对此,我们是不忍心的。
以前,在新军之中做策反工作的时候,尽管异常繁忙,不过,在那种时候,也有那么几个瞬间,就会闪过这样的念头:起事的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呢?
人的心思,就是那样的曲折、复杂、微妙。事情尚未到来,时机尚未成熟,那种跃跃欲试的心理,已经是呼之欲出了。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那一丝丝惴惴不安的感觉,却又用上了心头。怎么说呢?到了这一刻,我们就会觉得,率众起事,事关重大,毕竟不是儿戏,一定要慎之又慎。当然,我们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如果真是那种人,我们根本就没必要投身于这样的大事情。我们所想的,主要还在于,这么快的,就这样到来了?那些准备工作,真正到位了吗?如果还没达到那种程度,那么,就此起事,是不是仓促了些呢?
是啊,在此之前,我们盟会,也曾经举行过多次起义。而且,那些起义,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就是在那些起事之中,许多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我和徐海韬,也曾经来到古轩亭口,前去祭奠秋瑾。在那种时候,我们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们离成功,还是很远很远的。那么多的流血牺牲,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一直在想着,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于是,我们的前行,也就有了动力。与此同时,我们也在吸取经验教训,力争早日成功,并以此来告慰先烈。于是,我们的行动,也就越发地谨慎起来。不是我们害怕流血牺牲,而是,我们希望着,出民水火的那一天,早一点到来。也就是说,我们的父老乡亲,能够早一天过上独立自由的生活。知道自己肩头责任重大,我们才会更加珍惜自己,才会把准备工作,做得更为充分、扎实一点。
于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们在满怀希望的同时,也就更为沉着与慎重了。确实,湖北那一边的举事,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我们也从中看到了希望。特别是,在策反新军方面,所起的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一条路,基本上是走对了。对于我们来说,这些日子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啊!
那么,接下来,我们的侧重点,又在哪儿呢?
以前,有那样一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确实,一开始,我们还是流于纸上谈兵。直到过了巡抚那一关,到了新军里,事情才慢慢步入正轨。眼下,我们依然很清楚,尽管,我们策反了五千新军,然而,和总督那边的两万旧军相比,力量的对比,还是极为悬殊的。而且,这已经是我们的上限了。在此紧要关头,再去抱怨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我们的手里,就是这样的几张牌,如何就着这样的几张牌,打出我们所希望的局面来,就成了当务之急。
大致想了一下,硬拼力敌,都是不太现实的了。在顽石面前,鸡蛋与之相碰,那是自讨其辱。然而,谁都会想到,力敌不成,那就智取吧?
这样的想法,确实有道理。只是,问题就在于,怎么个“立敌”呢?在真刀真枪面前,投机取巧的想法,又有多少是切实可行的呢?
因此,我们想到了,如果能够得到友军的援助,那就会多几分胜算!是啊,这样的一条路,说起来或许不怎么高大完美,然而,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也只能如此了。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丢不丢脸的问题,我们盟会的成员,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黎民百姓。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标,依靠一下友军,那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我们不是那种狭隘的山头帮派,从总体上看,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因此,就算这算不了什么上上策,依然是我们应该努力去达成的……
当然,这一次起事,跟前面的那些次相比,还是有所不同的。
徐海韬一时也想不到,事到临头,赵昭婷突然担忧起父亲来。这样的一片孝心,出于至诚,总应该得到重视吧?
“赵先生,赵先生这边,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的吧?”徐海韬轻声说道。
不过,在旁人听来,他的话语,并没有足够大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