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和医馆内,赵师父已经慢慢开始让宋萱上手医治病人。
有宋萱帮忙,医馆排队治病的队伍也快多了,赵师父便停下手将病人全部交给了宋萱。
“学医以长久行积,然后能断病,造其数;能使术精者,非治疑杂病也,能使术精进者,非医疑难也;以久行之历,当知诸体当病之法。
阴阳五行之学,经络血脉之说,气血津液学,凡所俱者,皆学之有也。”
赵师父在一旁指导,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病历,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小看每一个小病,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所显现出来的病症也会存在很大差异。”
宋萱取下了病人手上最后一根银针,看着医馆门前排着的长队终于结束了,她累得靠在木椅上。
她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道,“《诸病源候论》中说,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既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
此为虫蛊,其中最厉害的,便是由十二条最毒的毒虫置于瓮缸中,相互蚕食,所剩最后一条毒虫,便是金蚕蛊。其不惧水火,即便置于香炉炭火之上,也对其无甚伤害。”
“沈翊在砚州城内中的蛊毒便是这一种。”
赵师父知道她想问什么,继续道,“他体内一直藏着的毒,与蛊毒就像是一阴一阳;当双方旗鼓相当时,沈翊反而好受些;可当双方有一方弱时,另一方就会变得十分凶猛,中毒者也许会剧痛而亡。”
宋萱:“所以师父当时您想先解蛊毒,是因为蛊毒更凶猛,而那隐毒已经微弱下去;当解了蛊毒后,隐毒又瞬间占据了主动权,毒性也会比往往来得更强。
重莲草能解数千毒药,连蛊毒都不在话下,却依旧奈何不了那隐毒,如今仅仅起到了平复和压制毒发的作用。”
“师父也想不出解毒的办法吗?”宋萱沉默。
赵师父叹气道,“我也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
“枉我自诩少年医界圣手,天赋异禀,可现在没见过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宋萱摸了摸眉梢不说话,她已经对师父自恋的样子完全免疫了。
见他似乎出神,宋萱又问,“师父,您怎么了?”
“前几日去寻访一位病人,回来时路遇一个男子,其仆人见我带着药箱便拦下了我。于是我帮其把脉,我也是半天看不出来他的状况。看他样子似是发病,脉象又极为正常,甚至身体十分强健,可他确确实实有些神志不清。”
“那后来如何?”
宋萱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心中却也好奇起来。
连师父都看不出的病,不知是什么样的。
“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让他过几日再来医馆看看,他也未过来。”
赵师父脸色有些凝重,似乎不想继续聊这个事。
他岔开话头,“说起来,是何人教过你针灸之术的?”
“可有不对?”
宋萱一愣,没想到他提起这个,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大致没怎么学过,只是帮人搭了把手罢了。砚州时庄子里的婶嫂身上有些病痛原本都找大夫,后来回回腿脚酸痛上县城里麻烦。有大夫来村里,大娘们就让老先生教了我几次,照着扎就是,练着练着就习惯了。”
似乎是先姨娘要自己帮忙扎针的,偶尔姨娘还会说上几句,她说扎哪里就扎哪里。
扎错了或力道不对,宋萱还要挨竹条抽打。
回想起往日,那些医书不知胡姨娘是从哪里找来。
桌腿下的书却总会换新的,宋萱经常偷偷抽走一本,看完了又换下一本。
后来她看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否则不等看完,没几日就都得进灶堂炉子里。
姨娘应该知道她偷看,却不会等她。
有时姨娘发现了,她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端起碗就踹了一脚摇摇欲坠的木桌,骂道,“这张破桌子明日就给它劈了当柴烧,成日嘎吱嘎吱的,当不得半点用处。”
面对师父的询问,宋萱只能保持沉默。
关于胡姨娘的事她不想说,前世的那些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
只言片语中,她猜到了一些秘密,却永远不能说出口,所以即便是宋府的人也不常会提起姨娘。
赵师父摸了摸胡子,不经意道,“没什么,手倒是挺稳,好奇而已。”
当初他提出教宋萱医术,也只是担心自己一身的医术没有后人传授。
宋萱随手就能详细地画下一株草药,说明她知道重莲草,可她没有摘走。
时隔许久还能记住长在何处,他觉得她是个好苗子而已。
可慢慢地他才发现,宋萱本身学医的条件和天赋比平常人太过优越了些;好到让他觉得,是有人故意将宋萱送到自己面前。
专门为他培养了一个好徒弟,而他要做得只是将她领进门好好教导而已。
不过不知是何原因,那人似乎又改了主意。
教了些东西后,却没有再刻意引她走上学医这条路,只是放任其发展。
这么好的徒弟送上门,哪有放过的道理。
第一次见宋萱,他就知道她是机灵聪慧的;后来慢慢听说了她的事,又怪有些心疼的,这个小姑娘身后没有一个人。
她明明成长得很好,不输世间任何女子,却连一个为她欣慰的人都没有。
赵师父从来是见惯生死的,一切都看淡了,可这是他的徒弟啊......
他这一生也是诸多遗憾,若能将自己所会的全部教给她也是无憾了。
起码她能有一些保护自己的东西,而自己也能了却一桩心事,只希望他身上的事不会连累到宋萱。
“可有人啊?”
门外传来一道傲慢声音,打破二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