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今晨才下的雪,为何现在就没了。”
三人连跑五家药铺,均被告知冰阳花已售罄。
药房的掌柜建议,“冰阳花性急,药铺里备的少,知洲府着人都买走了,您去乡下花田里瞧瞧,或许还有剩。”
或许还有剩?
楚意昭觉得这话不对,店内的买药人搭茬,“小道士,甭去了,这城里城外的花都让知州府挖走了,我从乡下来,花田里光秃秃的,单苗苗都不剩。”
三人站在柜前,面面相觑,陆睿指门,“那我们…走?”
楚意昭蹙眉,冰阳花迎雪开,再等就是明年。
她问掌柜,“先生可知,那知州府采买这么多冰阳花,所为何事?”
掌柜摇头,他见几人求的急,提醒道,“冰阳花性急鸡肋,您若等入药救人,可尝试以旁的药材代替,知州府…”
他讳莫如深的压着声,“不好进。”
楚意昭眸色微动,正欲再问,被一道轻灵的女声堪堪打断。
“你想要冰阳花?”
楚意昭回头,挎着菜篮的姑娘好奇的打量着她。
女子头罩素黄头巾,褐麻粗衣,外罩暗黄色小袄,微微有些发白,袖口短一截,肩胛处的袄棉凹陷扁塌,陈旧暗沉。
遥遥看去,灰蒙蒙的,像库房里压箱底的旧梦水墨。
“你是道士?会算命?能寻人吗?”
身似旧梦,面若娇果。
女子叫阿萝,十六七的年纪,生的碧玉之貌,眉心玲珑一点红,鬓边鹅黄腊梅娇艳盛开。
楚意昭略微思忖,点头,“浅能。”
今晨大雪已停,澄澈的天空中,轻飘飘的落着些雪花。
三人跟着阿萝回到家,质朴的小院隐在弄堂深处,日光照不进,显得有些阴森。院内的雪地被清理干净,洁白无瑕的白雪混着脏水污迹堆积在墙角。
阿萝见楚意昭站在院子里,盯着墙角的雪,她笑着说,“天气冷,雪水结冰,夜里看不清路会摔跤,受罪花钱的,就铲了。”
楚意昭也笑,“时年晚雪,家家都盼着,很少有人这般干脆利落。”
“小时候盼,摔过几次就怕了。”
阿萝说着,推开内屋的门,迎三人进去,“家中清贫,请客人莫要嫌弃,随便坐,我去烧水。”
清贫是真清贫。
四方的屋子,靠门前有一方桌,两张长椅,左边角落着摞着两口旧箱子,上方箱边压着些散乱衣摆,半步旁用绳子栓着两张挂帘。
其中一道帘未完全拉上,透着半扇缝,里面是张纱床,被褥凌乱,再看便晓,是以丁字绳布为隔帘拉出的两扇卧房。
楚意昭敛起视线,
方寸之地,脂粉味黏密,陆林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沉默着背过身,陆睿不懂,听到坐字便老老实实的坐下…
“啪!”
横木断裂声,矫捷身影迅速弹起,青蛙跳高,楚意昭只觉眼前一道黑雾闪过,身后便藏了个人。
“怎么了!怎么了!”
阿萝闻声火急火燎的出来,看清后,微微一愣。
两张长椅,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另一张从中断折成两半,塌在地上。
原本清贫的家,雪上加霜…
阿萝有些呆,“这是谁的屁股,如此勇猛。”
陆睿偷偷冒出头,心虚的盯向断裂木椅,拉着楚意昭袖子委屈道,“有鬼。”
“鬼?”阿萝惊吓,“你可别乱说!”
“男鬼女鬼?”
陆睿歪头,懵懵出声,“男鬼…”女鬼。
“男鬼!”阿萝惊恐的看向四周,抓着衣襟往后退,“你可别吓我,人家都说我这房子是巷尾,阴气重…”
她求助的看向楚意昭,“道长,道长,你可要帮帮我。”
楚意昭略带责怪的轻轻拍了下陆睿,“不可以说谎。”
她掏出一锭银放至桌面,“此是长椅的赔金。稚子顽劣,受惊胡说,请姑娘莫要见怪。”
阿萝看着那锭银,足够买十张长椅,她立刻摆手道,“这太多了,您快拿回去,如今这世道,您挣钱不容易,一把破椅子,不值当的。”
楚意昭微微挑眉,周朝崇佛,道家式微,这姑娘倒是心思敏锐,
“姑娘不必客气,收下吧。”
她直接了当的继续道,“我等此次前来,意在冰阳花,若有渠道,还请姑娘告知。”
阿萝闻言,“道长稍等。”
然后提着裙匆匆跑去院外,不一会儿,抱着一个花盆回来,“您看看,这只行吗?”
土盆里,盛开着一株八瓣花,颜色内蓝外白,渐变渐淡,花蕊里坠着雪色浑圆花珠,无香无味。
是冰阳花。
楚意昭接过来,细细查看。
品质上乘。
可用。
嘴角略弯,运气不错。
她看向阿萝,“养的很好,我要,姑娘开价吧。”
“不不不。”阿萝捏着衣角,“不用了,这种野花以前都没人要的,值不了几个钱。”
她抓过桌上的银锭,扬起笑意,“这些就够了。”
冰阳花在江阳城中,不算稀奇,也不算名贵,因其独特的开花方式,勉强称得上吉利,除却少许入药,更多则是被农家摘回赏玩。
“与你是盆中小花,与贫道却是救命的灵药。”楚意昭又拿出两锭十两的元宝,
“银货两讫,不要推辞。”
常年矜贵之人,纵是黄泥加身,也遮不住语调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压迫。
阿萝心里有了计较,将银子推还回去,“道长,我想请您帮忙找个人,这是酬金。”
楚意昭想起在药铺时,阿萝就问过她会不会寻人,她看向那扇紧闭的帘,
“你说。”
阿萝所寻友人名叫谢习文,幼年订过一门亲,春时至江阳城寻亲,被女方家人乱棍打出,断了一条腿,流浪街头,被阿萝捡回了家。
“前些时日,他上街买菜,到晚上都没归家,我就出去找,街尾的王大爷说在一辆马车上见过他,此后就再无音讯。”
阿萝很担心,“我想请道长帮忙找找,他如今所在何处,过的可好。”
楚意昭听出不对,“不是想让他回来?”
阿萝促疑的啊了声,不好意思的低头笑,指着那片拉上的帘子,
“您看我这儿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吗,我没爹没娘的,也没个挣钱的本事,除了嘴里省下的半口馍馍,什么都帮不了。”
且不说男女大防,隔帘同住,平时起居处也有诸多不便。
“王大爷说,是个气派的大马车!”阿萝手舞足蹈的形容着,“比孙家小姐的还要大。”
孙家,就是谢习文的娃娃亲。
楚意昭猜测,“可能是他忘恩负义,攀上了贵人。”
“如此,你也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