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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宣明曜在紫宸殿内一直待到了子时方才离开。

陛下刚刚苏醒,不让任何人入内,圣体如何都未有人知的情况下,便传召景王在殿内详聊了这么久,这不由让人心中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难道,陛下还真有那般心思不成?

几乎没有人相信那所谓的问询政事的理由。

陛下是勤政爱民到了何种境界?刚刚昏迷苏醒过来,便立刻要问询城中的暴雪应对举措?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而且,若只是问询这个,怎的景王在殿内待了两个多时辰?

万一陛下真的圣体有恙,甚至于,可能寿数无多……

这种情况下,不见皇后和太子,反而传召景王入内,似乎就多了许多别样的意味。

临华殿内。

已经到了丑时,贤妃此时还未入睡,而是在书案前抄录祝祷所用的《太一真录》。

她一身素衣,姿态娴雅地坐在那里,额前有一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上,更衬得她温婉了几分。

她从不是这后宫中最姿容出众的妃嫔,家世更是算得满宫里头的最末等,但经年累月的宫廷生活下来,让她的身上蕴生出了一股从容和恰到好处的柔和。

“娘娘,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明日再誊写吧,仔细伤了眼睛。”

从紫宸殿回来后,自家主子便一直在书案前,贤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知云看着也是着实担心。

“这种东西,哪里能等呢?本宫今夜誊写好,明日你带去玄都宫请上师供奉祝祷,也好祈求陛下的身子早日康复。”

贤妃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仿若春日里拂过花朵的微风,让人不自觉便卸下了防备。

知云伺候贤妃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听闻之前贤妃身边的两个婢女到了年纪后都被她安排了好人家出宫嫁人去了,这也让她对自家主子更是忠心耿耿。

想来等她到了年纪,主子也会为她择一门好亲事的。

更何况,在贤妃身边伺候这些年,身为这宫里的高位娘娘,身旁还有皇嗣傍身,但贤妃却是出了名儿的好脾气,便是偶尔宫女做事毛手毛脚,她也从不申斥怪责,甚至每逢年节还总是赐下恩赏。

明明她自己这些年来也不得恩宠,除了分内的例银,几乎从无什么赏赐,可对待底下的人依旧是那般优容。

“好了,你也别在这儿陪着了,本宫这儿不用伺候,你去隔间休息吧。”

“娘娘,奴婢陪着……”

“去吧。”

贤妃温柔一笑。

“你明日还有好多事呢,不睡怎么成。怎么?是要本宫给你下令吗?”

后半句,贤妃的语气已经带上了笑意,明显是一句调笑。

知云也只好放下了手中的墨条,悄声退了出去。

只是,她的心里对自家主子的崇敬又新添了几分。

这满宫里哪还有这么体恤下人的主子。

知云,你日后得更尽心伺候主子才是!

知云悄声在心中给自己鼓劲道。

知云离开后,贤妃并未停笔,继续垂眸抄写着《太一真录》。

直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道少年人的身影走了进来。

贤妃头都未曾抬,手中的笔也未停下,只是漫不经心道,“聊完了。”

“是,母妃。大皇兄他对太子和景王的意见颇深,他又不是个城府多深的,几杯热酒下肚,略聊了几句便开始发泄满腹牢骚。”

“那事,可跟他提了。”

“儿臣略微暗示了一二,看他的神情,应当是领悟到了,只是不知他能够做好了。”

来人正是宣元曦。

在一向温柔的贤妃面前,宣元曦却有些拘谨,站在那儿动都不敢动,只老老实实站着回话。

“无论能否做好,我们都不必出手了。”

贤妃看着刚刚誊写好的纸张,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微微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

“做得太多了,反倒是引人注目。你还太小,此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我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贤妃想,这一次,绝不能再出问题了。

上次她被桑月见设计了一道,失了马上就到手的淑妃之位,

之前陛下对自己虽说不上宠爱,可到底念及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总有几分昔日的情意在。

之前,她也听闻六局已经在筹备淑妃宝印和服制了。

如今宫中有望坐上淑妃之位的,唯有她而已。

就连贤妃自己,也已经将这个位子当做是囊中之物了。

不想,后面此事竟是不了了之了。

回想起圣上对自己突然冷淡下的态度,再想到桑月见故意从自己手中要走的那套琉璃花盏,贤妃还有什么不明白。

自己都已经谨小慎微到如此程度了,桑月见居然还防着自己。

不过一个淑妃的位份而已。

严格来说,贵淑贤德都是正一品妃位,不过是因为封号才分了高低,能不能得这个淑妃位份,对贤妃来说其实并没那么要紧。

只是,她在乎的,是桑月见这么一折腾,毁了她花了十几年功夫才在陛下心中好不容易立起的与世无争的形象。

也是她低估了桑月见对陛下的影响。

前有纪容卿,后有桑月见,陛下这些年也不知是怎的了,竟是在女色上如此容易沉溺交心。

纪容卿便也罢了,如今人已经死了,且她活着的时候和六宫妃嫔都不交好,于自己而言,她这种脑袋不清楚的人,占着宠妃那个位子反倒是好事。

可桑月见就不同了。

自己可没忘了,她初入宫的时候,和皇后一直颇为交好。

即便如今成了宸贵妃,她和皇后的关系也说不上坏。

这样一个对陛下影响巨大的女人,若是她将来在陛下耳畔煽风点火,为太子说话……

这局势就未免有些太有利于皇后一派了。

且皇后所出的景王如今几乎是一枝独秀的出色,前朝之上竟是无人可挡其锋芒。

等到来日景王嫁人,这些助力不都便宜了太子?

元曦到底年纪还小,如今也不是让他站于朝堂的时机。

自己也并无母家可帮衬元曦,过早让其出现在朝堂上,只不过是揠苗助长,反倒毁了他的可能。

“此次陛下突然昏厥,所有人都揣度陛下的身子出了大问题,可本宫觉得,或许不是陛下的圣体出了问题,而是陛下不满如今的朝堂局势。”

在外人印象中总是内敛沉静的贤妃,此时谈论起朝政,却有一种与她周身气质截然不符的笃定和凛然。

“大皇兄,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一些。”

宣元曦此时没了在宣元辰跟前卖乖的那副样子,提起大皇子,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和讥讽。

“再不争气,那也是长子。在你未长成之前,他必须在前朝钳制住太子和景王。”

如今,太子只负责统领朝事,并不在具体事务上插手。

那么,最容易抓住把柄的,便是景王。

所以,宣元辰他必须主动出击,给予景王重重一击,暂时拉回朝堂之上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