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并没有多说什么,关于他与宁清相识的过程更是只字未提,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下到河边准备钓鱼。
张烨起初并未在意这些,而是静静地蹲在河边凝视着平静的水面,但很快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独自横躺在那里的一根鱼竿所吸引。
“这似乎就是刚刚那个大姑娘留下的吧……”张烨心里暗自琢磨。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称得上泼辣二字,嘴角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因为当时站在高处的,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个男子的确仅仅是想要跟她打声招呼,所以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能料到,她竟然受到如此巨大的惊吓,险些跌入河中。好在那名男子反应迅速,及时出手拉住了她。
而且还泼辣到打对方耳光,她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自身力量单薄的问题,这里可是荒无人烟的野外郊区啊!万一激怒了对方导致对方还手,那可如何是好。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张烨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的陈旭则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心里纳闷道:好好的突然笑啥呢?难不成是被太阳晒糊涂啦?
\"哥,你傻笑个啥呀,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来钓小龙虾的嘛?你咋一动不动的呢?\"
张烨看了一眼草地,也不在意会不会弄脏衣服,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才那个……不是说水里没鱼吗?”
“宁清啊,她说的是没鱼,又没说没虾,我跟你说这河里的虾可多了。”
张烨看了一眼清澈的水面,“这有什么好钓的,等哪天有空我带你上船,咱们去海上钓大鱼!”
他们这里靠海,海的另一边是港城,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金碧辉煌。偷渡者众多,但是海的另一边也不是好过去的。
海岸线有重兵把守,靠近港城最近的那条海岸线等闲不能靠近。偷渡也是个危险活,至少五成的几率会长眠在海里。
不过距离港城近,并没有让他们这边更富足或者怎么样。
他们这边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甚至连大型的厂子都没有几家。
……
沿着街道两侧的建筑物前行一段路程后,便抵达了家门口。宁清家中的经济状况相当优越。在那个多数人都面临饥饿困扰的时代,他们竟然能够居住在一栋小洋楼里。
然而这栋小洋楼面积并不算大,也称不上奢华,其外观略显破旧,颇有些像农村自建房屋的风格。尽管如此,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拥有这样一套住房已经非常令人羡慕了,毕竟许多人家好几代人都只能挤在区区几十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内生活。
而他们之所以能住进这样的房子,其实是得益于上面的分配。宁清还记得小时候,他们家所住的只是一间再平凡不过的职工宿舍。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职务不断晋升,家里的房子也随之升级换代。
如今,宁父担任着供销社的经理一职,而且并非单家店铺的经理那么简单,而是负责管理整个市区范围内所有的供销社业务。如果用更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解释,可以将他称为\"市供销社集团副总经理\"。
事业单位,正式干部。
在荣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可谓是人人都给几分脸面。
所以宁清纵然三天两头在店里跟别人打起来,她也安安稳稳干了这么多年!!
回到家家里只有嫂子一个人在,她在客厅里吃着瓜子,看着电视。
“清清回来了,钓了几条鱼?”
宁清把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箩筐往地下一扔,还踢了一脚泄恨。
“什么都没钓着,还倒贴钱买了一个箩筐!”
“我哥呢!”最后几个字让宁清说的阴气森森。
王梅先忍住没笑,可是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哥早就躲起来了,哈哈哈哈哈!”
宁清先看了一眼手表,12点刚过,还没到她哥上班的时间。
怀疑嫂子偏帮自个男人要拉偏架。二话没说,跑到哥嫂房间推门,要看看大哥是不是在里面午睡。
王梅跟在后面说道:“别看了,你哥吃过饭就走了,估计就是躲你呢!”
“赶紧洗洗澡换件衣服,热坏了吧,你哥到晚上肯定得回来,到时候你在找他算账!”
只能这样了。
嫂子靠着门框,看着小姑子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你也是,你哥那张嘴也相信,他肯定是骗你的。”
宁清一脸深沉的点头,也真是他傻了,那天他哥不知道从哪弄一条鱼。
又大又肥,家里来了个一鱼三吃,可算是吃过瘾了,她当时问大哥,这鱼是哪里来的?
没想到大哥告诉她这鱼是在河里钓的,朋友钓的多,所以他花钱买了一个,并且鼓励她也去钓鱼,甚至连地点都打听好了。
她信以为真,正好在单位犯了点事在家休息一天,干脆就去钓鱼……
宁清不想提这件事,只想等着大哥下班回家好好和他算账。
洗了澡换了一件黄色波点连衣裙。出来的时候用毛巾擦着头发。
洗了澡才觉得总算是缓过一口气。
大嫂还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了宁清一头黝黑柔顺的长发上。
“你这一头头发可真好,又黑又顺,我还没见过比你发质更好的,怎么养的。”
宁清摸了摸头发,又对着镜子照照,小模样看起来还有一些臭屁,“顺吧,我可是花了大力气,小时候身体不好,头发也黄,我养了这么多年才算是养过来。”
又说了一点偏方分享给大嫂,什么九蒸九晒的黑芝麻丸,每次洗完头还要涂一点发油。
什么黑芝麻丸,一听就很麻烦,王梅倒是对发油感兴趣,“什么发油,多少钱!”
发油就是她们供销社里卖的,1块8不要票,这种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买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宁清很喜欢的。
这个发油并不黏腻,涂在头发上一会就会被吸收,还会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把自己剩下的半瓶拿出来,“我这还有半瓶,嫂子你拿着用吧,就供销社里卖的,我回头再拿一瓶。”
王梅接过来看看就还给宁清了,“怎么能要你的,我给你钱你给我买一瓶就是了!”
一瓶手掌大的发油,玻璃瓶,看得见里面淡淡的黄色,放到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仔细嗅了嗅,好像确实是清清身上的味道。
姑嫂两个人在客厅说了一会话,宁清下午也没什么计划,干脆回房间睡觉。
坐在床上确定头发干了才躺下,床单是淡粉色的,还带着蕾丝花边。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原色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指甲刀、钱包、牙签……之类的。
屋子并不是很干净整洁,甚至被子都没叠。但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大姑娘独居的房间。
布局很温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木门左侧有两个深色的柜子,上面还贴着乱七八糟的贴纸。
一般人的窗户最多用报纸糊一下,可是宁清用的却是窗帘。
虽然是瑕疵布,颜色有些深浅不一,但这毕竟是一整块布,放在平常人家可以做一件衣服了。
躺了一会想着爸妈不在家,干脆去他们房间吹空调。
爸妈房间里有家里唯一一个空调。
……
下午家里人陆陆续续的下班,宁清还睡在房间里没有起。
宁德邦回家先小心翼翼的在客厅里看一圈,没看见妹妹才舒一口气。
然后有些纳闷,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真让她钓到鱼了吧?
王梅见丈夫小心翼翼像小偷一样的神情偷笑,“清清早就回来了,你一会想想怎么狡辩能少挨两巴掌吧”
想想又补充一句,“中午你刚走就回来了,估计是特意赶回来找你算账的。看样子是气坏了。”
“你说你那么大的人了,逗她干嘛?晚上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宁德邦摸了摸下巴,“我哪知道她会当真,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能怪我啊!”
王梅没理他的狡辩,“你没看着,回来的时候热的满头大汗,头发都打湿贴在脸上。”
宁德邦自知理亏,“嘿嘿”笑了两声,没在说话。
宁清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一直到家里做好晚饭还没有起。
宁母从厨房里端着饭到客厅,其他人都在,唯独不见女儿。
“清清呢,又跑到哪里玩去了。”
王梅看了一眼钟表,此时已经5:30了,“哟,清清还在睡觉,在妈房间蹭空调呢,睡了整整一下午,看来是累坏了。”
“你们先吃,我去喊清清。”
宁母把碗筷放到桌子上,“你吃你的,让老二去喊。”
“这丫头一天到晚在外边野,上午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竟然睡一下午,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宁威慢吞吞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往房间去。
他是家里的老二,只比宁清大几个月,不过性子却截然相反。
宁清是个暴躁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宁威却是一个闷吞的慢性子。
家里一共4个孩子,宁清排行老三,老四下乡去了!剩下的都是男娃,如果要是偏心的,肯定会让女儿下乡,但是宁家却让最小的儿子去了。
宁德邦年纪大一些,有工作有对象,而且他是长子肯定不能下乡的。
老二和老三就是宁威、宁清。
他俩年龄正合适,都是20岁,不过都有有工作,谁也不可能抛下工作下乡啊!
只有小弟一个人高中毕业还没有工作,知青部送来通知的时候,家里商量了一晚上,就干脆利落的让他下乡了。
反正他一个男孩子,年纪又不是很大,在乡下待两年,宁父在再想想办法给弄一个工作,早晚会回来的,所以家里也没有太担心,时不时给孩子寄一些吃的用的。
……
被叫醒的时候宁清还有些发懵,抱着被子愣愣的看着二哥。
伸手捋了一把头发,无精打采的问道,“几点了了?”
“已经吃饭了,你快起吧。”说完这句宁威就转身下楼吃饭。
吃饭了!
宁德邦这个狗东西肯定回来了!
宁清快速的起身,三步跨做两步,迅速超过刚出门的二哥从楼上飞奔下来。
宁德邦早就注意着楼梯那边的动静,看见宁清来势汹汹,一个跳闪避开小妹伸过来的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宁清咬牙切齿,“你还好意思说,你把我骗过去钓鱼,这么热的天,我在太阳底下待了一中午。”
“我就随口一说,谁知道你真……”宁德邦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不光如此,他还得嘲笑妹子钓鱼技术差。
兄妹两个你打一下,我闪一下,绕着餐桌跑了两圈。
“行了,起来就闹,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还有你,欺负清清干嘛?惹恼了她,她打你可没人偏帮你”宁母见两个孩子又打闹起来,立刻出声制止。
两个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宁清还狠狠瞪了大哥一眼,椅子一拉坐在大嫂旁边,占据了大哥刚才坐的位置。
宁德邦看见自己的位置被占,脚步一转去了宁母身旁,还被埋怨了一句,你欺负你妹干嘛!
宁清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哼哼唧唧的,觉得自己刚才没占着便宜。
“宁清!”这是父亲的声音。
宁清立刻挺直背,一脸镇静,“干嘛?”
看起来一脸镇静,但实际上又偷偷摸摸瞄了一眼父亲的神色。
她今天之所以没上班,是因为昨天又跟人打起来了。
供销社那边让她回家反省一天,她也没当回事,就当是放假了。
“知道错了吗?”
宁清清了清嗓子,一脸若无其事的道:“我没错。”
宁父气不打一处来,四个孩子,三个男孩绑一起都没这一个女孩调皮。
她到不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这一挂的。
而是一言不合就跟人打起来了,就算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她也敢动手。
小时候跟哥哥打,上学跟同学打,上班跟顾客打!!
说起这个闺女的“光荣”事迹,宁父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这次也太过分了,你把人家女同志的脸都抓烂了,这么长的口子,说不定还会留疤,我又去道歉,又赔医药费,你还来了句你没错!”
宁清目视前方,一脸镇定,但就是不肯和她爸对视。
她也觉得晦气,昨天有个女的排队买糖果,她像往常一样询问需要什么样的糖果?
但对方没有吱声,一脸不屑的打上下打量自己。
她又询问了一遍,态度已经十分友善了,甚至还面带笑容。
对方这才勉为其难的开口道:“原来就是你勾引我对象,果然是一个狐狸精。”
宁清有一瞬间的懵逼。
她勾引别人对象?
“你对象谁啊?张口就来!”
她有些怀疑对方来之前没打听过她的名声,要不然不敢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找过来。
事情很显然,宁清又一次在店里打起来了!
这次领导非常生气,以前跟男同志打架,说对方非礼你嘴不干净。
今天怎么还能跟女同志的打起来!
宁清振振有词,一点都不带怕的,反正她爸是领导上司。
更何况这个年代工人阶级是铁饭碗,除非是十分重大的过错才会被开除。
当然,穿小鞋逼你离职的不算。
不过这点宁清并不担心,毕竟有她爸这尊大佛在这压阵呢。
“那……她骂我狐狸精,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挑我工作日跑到我上班的地方,故意给我找晦气,要不是别人拦着……”
“你还挺骄傲是吧!”宁父瞪眼,连一向儒雅的表情都维持不住。
“呵……那倒不至于……”宁清赶紧把视线放到妈妈身上,用眼神示意妈妈给自己说两句好话。
妈妈不负众望的开口,“行了,打都打了还说这么多干什么,要我看也是活该,小姑娘名声多重要,跑到店里骂咱们清清是狐狸精。”
“也就是我不在,我要是在还得再多打几巴掌!”
宁父无言以对,他不是气女儿打架,要他说那姑娘也活该,可是他闺女也太能惹事了,这次肯定得好好骂她一顿,捏捏她的威风!
这回要是轻轻放过,以后气焰更嚣张。
“你打架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往别人脸上抓,你瞅瞅那姑娘一张脸让你抓成什么样子!!”
宁清暗道不好,她爸这回好像是真生气,天杀的王八蛋,早知道下手就再重一点了。
昨天没挨着打,说不定今天要补上了!!
宁清抿了抿嘴,慢慢的眼睛就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家里人哪见过她这副模样,顿时吓得不轻。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她骂我狐狸精,就是故意给我没脸,她让我没脸,我也要让她没脸见人……”
“那大不了我下次不跟人打架了,别人骂我,我也忍着,人家非礼我,我也……”
“行了,你看孩子都什么样了,有你这么做爸的吗?人家都欺负到脸上了,你不给孩子做主,反而回来骂你闺女!”
“要我说清清就没错,这是谁家的闺女,在哪个单位上班?我待会去问问她领导,问问她父母怎么教孩子的吗?”
“让你去处理这件事,你就这样处理的……”
可见每一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父母。
宁清一看她妈开口说话,暗道这把妥了,不由得气焰更加嚣张。
吸了吸鼻子,刚才欲掉不掉的眼泪彻底没了。
“就是,那姑娘一看就是家里惯的太厉害,以为出来别人也都让着她,明天我和同事打听打听,她到底是哪来的,打听清楚了,我跟你一起去她家。”宁清在背后挑火,生怕事情不够大。
“我看是你妈天天惯着你!”宁父斥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