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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汝昌拉着张安仁絮絮叨叨地悔过。张安仁不日回京,董汝昌也接了调令要去广东做巡抚,此去一别可真是天南海北,后会无期。

张安仁有了心事,也没心情再与董汝昌闲扯,她知道董汝昌想要自己一个保证,便大方许了。

昨日种种如云烟,若是董汝昌再残害忠良,她便与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董汝昌笑盈盈地应和,然后从袖子掏出两件宝物来赔罪,

一件给张安仁,一件给沈献章。

给张安仁的是一幅帛画,给沈献章的是一枚古印。

这两件都是百年前的古董,而且是名留青史的端和道人的遗物,价值连城。

张安仁拿着赏玩了一会便退了回去,说什么都不肯收,连带董汝昌给沈锦程的她也做主拒了。

董汝昌倒也没觉得不快,反而还觉得省了一笔。这些清流就是这点好,

只要“心意”表示的到位了,不收东西也能办事。

与那些抽筋拔骨的‘老油子’相比,这实在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淳善。

……

后日,从总督府拉出了三车行囊,四五个丫鬟跟着,要将东西押上船。

听闻总督卸任,受过张安仁恩惠的百姓都自觉来送行。送行的队伍从总督府排到了码头,人群中有人抱着花果蔬菜,非要给张府的小丫鬟们塞,丫鬟们连连拒绝,赶也不是,收也不是,一时被堵的拖慢了脚程。

围观的百姓见堂堂总督,在杭州待了三四年竟然只有三车行礼,一时感动非常,对着车辕大叫“青天大官人。”,众人此起彼伏,一时声势震天。

犹记得袁焕非离任时,拉了二十多车东西走,一路上甲兵相护,把道路围的严严实实,威风无比。

这前后脚的两任总督差距实在过大。

张安仁在任期间,将之前拖欠河工的工钱凑出来发了,

还援助受了水灾的农民,被淹的房屋,衙门统一找了匠人来修葺,淹了地的,免了好几年的税。

这些对张安仁而言只是辛劳点的小事,但对于遭了灾的百姓而言,却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来来去去这么多官员,这么多年,又有谁把她们放在心上了?

现场秩序很乱,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往车上砸花,然后成束的鲜花纷纷砸来,花瓣像仙女散花片片落下。

忽略这嘈杂的环境,看着其实还挺浪漫。

张和被砸的头上都是花瓣,看着牛车上一束束野花,她伸手制止了欲拔刀维持秩序的护卫。

张和踩在牛车上对着拥嚷的众人大喊,

“大家都回去吧。”

“你们的心意,张大人都知道。”

“这次出远门实在不方便,都别送东西了。”

人群中,一位葛衣花首背着竹篓的老妇突然冲了出来,拦在了张和面前,

老妇跪下深深磕了几个头,

“后生,一定要收我的。如果不是张大人,我们一家早就当流民讨饭去了。”

“现今有房有地,还有饭吃。”

“一定要报答张大人的恩情。”

说完她就将自己的竹篓,要往车上装,张和看了一眼,竹篓里装了满满一篓子杨梅,青翠欲滴的黄瓜,还有几条油纸包好的腊肉。

张和推拒,但是老妇不依,只一个劲往车上塞,

几来几回后,惹的老妇破口大骂,

“这是送给张大人吃的。”

“你推个什么劲?快给我让开点!”

这弄的张和笑哭不得。

三车行李,以拖拖拉拉的速度驶去码头。到时,每辆牛车已经重的牛都快拉不动了。

上边见缝插针地塞满了各色竹篓,纸袋,包袱皮。

那厉害的磊了快两米高,晃晃悠悠的行进,令人心惊胆战。

张安仁早就到了客船,

在顶层的甲板上,一众官员正在给她送行,谈笑风生。

极目远望,一边是茫茫长江,一边是极尽繁华的杭州府。

在此四年,往事频频闪过她的心头,官场波诡云谲甚至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但即便如此,她没有虚度年华,

还是交出了一份问心无愧的答卷。

码头繁忙,货船来来去去,卸货的工人像工蚁一样运输着南来北往的物品。码头之上,便是繁华的楼阁街道。

这份繁荣,也有她的一臂之力。

正感慨之时,张安仁突然听见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那声音多人汇聚,就像海潮一样铺天盖地。

“张大人!”

“张大人!”

听见有人在叫她,张安仁循声走去,看见了码头边黑茫茫的一片人群。

她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张和、张令,她们身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篓。

以那几车行囊为中心,四周聚集着岁数各异的百姓,她们也看见了张安仁,拼命冲她招手呐喊,有的还跪了下来,

“青天大官人!”

“张大人!”

……

张安仁怔忪片刻,随即也抬起手冲众人招手。

这里边的一些面孔她认了出来,都是些河工和灾民。

张安仁又想起了那个在抗议时被何由杀死立威的河工。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配受此大礼。

张安仁一向淡淡的,此刻她对着码头扯开嗓子大喊,

“都回去吧!”

“别跪了!”

董汝昌带着一众官员走了过来,见到这种盛大场面众人都十分动容,这几乎是每个读书人入仕时都会有的幻想。

董汝昌看向张安仁,她的衣角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发丝也被吹得飘起,再加上那副仙容玉貌,仿佛下一秒真的要乘风归去。

董汝昌一直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蠢人,但是此刻在这直通昊天的震呼声中,她心中有什么观念被扭转了。

一日之计种蕉,百年之计种松……

芭蕉长的快,衰的也快,不能做柴也不能建屋。死后便被砍碎埋在地里沤肥,普通至极。

松树长得慢但可以长存百年,甚至千年。而且其长青的品格一直被文人推崇。

与松有关的意向,一直是最雅最坚韧的。

董汝昌突然觉得自己被张安仁衬的渺小许多,她突然就变成了一颗枯荣不了几次的芭蕉。

……

看着跪拜的众人董汝昌眉头紧皱。

今日这场面,一定会写进张安仁的志传,在正史或者野史中一直流传下来。或者还会成为一个典故,文人舞文弄墨的时候时不时就扯出来歌功颂德。

张安仁与顾璘,就如颜渊与孔子。

一种强烈的空虚感突然侵袭心头,

百年之后,有谁还记得她董汝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