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泰安宫,空气中弥漫着粘稠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燥热与紧张。
空气中恬美的香薰好像都被这紧张的氛围侵染的尖锐刺鼻。
沈锦程的话像一把投掷过来的利器,将楚璁一箭穿心。
皇帝是至高者,但何尝又不是孤家寡人。
天下四方,无边无际。
她并非神佛,一介血肉之躯如何能驾驭天下臣民。皇帝只有一人,而官吏却如同千年老树的根须在地底延伸的漫无边际。
与其说是她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不如说是上百万的官吏才是这个国家的实际操控者。
她不得不用这些人,也不得不防这些人。
她欣赏沈锦程,也为她为国为民的大义折服,但是史书上的经验还有多年受的教导让她很难对一个臣子放权宠信。
她没有错,她只是用了普通的帝王心术而已……两人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臣子与情人的身份真的不能兼容吗?
楚璁缓缓走回龙椅,
她复杂地看着被五花大绑扔在一旁的沈锦程,她的发髻已经散乱,衣衫不整,却依然倔强地昂着头。
沈锦程现在给她一种难以驾驭的感觉,往日那套拿捏手段似乎不再奏效。
现在这个叛逆的臣子让她束手无策。她不想伤害她逼她与自己彻底离心,也不想对她放手。
江山与美人,楚璁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今帝王会将之并列作为一道难题。
她之前不屑,只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人罢了。
楚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
\"沈卿,你这等倒反天罡,大逆不道之人,朕也是第一次见。\"
\"如果不是顾及我们之前的情谊,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见好就收吧,不要消磨朕的情谊。\"
沈锦程苦笑一声,
\"陛下待我有真心,臣也知道。\"
\"但是陛下一直逼迫臣,何尝不是在消磨臣对君的情谊和尊重。\"
\"望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
在心脏的位置,楚璁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痛楚。
她付出这么久,这人还没有软化的迹象。她又想起那会她说过的话,她说她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楚璁在觉得屈辱的同时内心深处还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自卑。
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你难道对我一点,哪怕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沈锦程斩钉截铁地摇头,
“臣对陛下只有敬重。”
“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听闻此言,楚璁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血液飞溅,东倒西歪。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袍,指节发白。
“你……当真不喜至此?”
“可你说过爱我。”
那么多的柔情蜜语又算什么呢?情浓之时还在耳畔呢喃着要永远在一起。这些全都是骗人的吗?
沈锦程从来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楚璁,女人善于伪装的假面破裂了,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受伤神态。
她年岁尚小,鲜嫩的脸庞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沈锦程没工夫心疼她,她知道楚璁不是狗,而是只能咬死人的狼。
“那些只是些纵欲之时的狂言浪语罢了。”
“陛下不要认真。”
“呵呵……狂言浪语。”
楚璁笑了两声便别过了头,她周身像被水淋透,然后在寒原的急冻下又凝出了一具寒冰盔甲。
“既然如此。”
“那便不强求了。”
楚璁耳边回响起了母亲临终前的弥留之语,“伟大的帝王,让世界向你顶礼膜拜,把大宁放在中心,不要让任何人对你有不敬之语。”
顶礼膜拜吗?现在她感觉,这个人把她踩在了脚下。
殿外蝉鸣阵阵,夜风轻拂,吹动了殿内的烛火,也吹熄了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锦程能感受到从楚璁身上散发出的荒原一般的死寂。
虽然身处华丽的宫殿,但是她感觉这里黄沙漫天,飞沙走石,毫无生气。
“……”
沉默片刻后,楚璁缓缓开口:“沈卿,朕知道你为国为民的决心。\"
“从此以后,朕不会再强求。”
“请务必为国尽力。”
听见楚璁松口,沈锦程感到不可思议。
她只是想谈条件而已,没想到楚璁会真的放过她。这样通情达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她想谢恩,但发现此刻自己还被绑着。
“多谢陛下……”
“既如此,能不能先给臣松绑。”
楚璁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她翻出一把小刀走下台阶。
锋利的刀刃划过棉绳瞬间散开。
看着那如玉肌肤上的红痕,楚璁一时挪不开眼,若往日是欲念丛生,那么此刻她却有些悲伤。
“沈卿,你可知朕非常……”
话未说完,楚璁便停住了。她不愿在此时流露软弱。
爱?感情?
开什么玩笑,那些是最软弱最不可靠最不能留住人的东西。
见楚璁止住话头,沈锦程追问,
“陛下,您想说什么?”
楚璁笑了一声,语气随即变的冷淡,
“无事。”
\"宣府的军备走私,朕命你即刻前往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