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起来,胡子眉毛一起动,倒是恢复了几分老者的和蔼可亲。
大天尊原地坐下,接过我的小仙杯:“小太子妃请我喝茶,我当然要喝啦。”
他喝了一口,点点头:“这千花露能解千愁。”
“嘿……”我咧着嘴笑了。
他看向我,目光里复杂的情绪在纠葛,一抹负罪感在他的眼中瞬息而过。
我坐在小车的小坐垫上,小车又发生了变化,面前也出现了一个小桌。
没想到小床的变化却让这位深埋心思的老天尊,露出了一丝讶异。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干尸一样的脸上,没有移开。
我摸了摸变成小车的小床,摸出了一瓶仙酒。
我又给大天尊换了酒倒上:“喏。”
大天尊从我的脸上回过神,再次看落我递过来的仙杯,不由而笑:“小太子妃可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嘿……”我继续咧着我一嘴的牙。
他接过酒再次一饮而尽,摸自己长长的白胡子:“好酒……”
那是,风北齐喝的可定是好酒。
我准备了万言感言,到头来,还真不如这几杯酒拉近了我和这老头儿的距离。
我继续给他倒,继续让他喝。
他也继续喝,继续看着我,像是一个耐心陪着孩子玩过家家的老爷爷。
也不知是我说太多,还是走了太多路,我这身体发出了想要关机休息的讯号。
“啊……”我开始打哈欠。
小车又变回小床,但小床前沿的小酒桌,还是给大天尊留着。
我就在这想要杀我的人身边,仰天大睡。
大天尊并未离开,而是依然坐在旁边自斟自饮。
朦胧中,我站在了一片柔柔的月光中,我看向自己的双手,又变回了我自己。
又入梦境了。
我看向前方,那是一轮巨大无比的圆月。
就像是尔滨为了欢迎各方来客而挂在天上的那轮巨大月亮灯。
我朝那巨月走去,她柔柔的月光中,却站着一个修挺男子。
他被月光染成月色的长发,和大天尊一样,在脑后扎成一束松散的大麻花。
而他的身上,也穿着和大天尊一模一样的祭祀长袍。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朝我看来。
那一刻,我愣在了原地。
他,也愣在了原地。
我们,都愣愣地看着彼此。
他淸眉明眸,鼻梁挺拔,唇红如霞,脸庞如同刀削,却不瘦削。
他的眉心有一抹如一只竖起眼睛的银印。
诶?
诶!!
这该不会是……
臭老头大天尊吧!
灵族分肉身与灵识。
肉身会老,但在神识世界里的自己,不会老。
万万没想到,我所认识的老头大天尊,竟然也曾是一个清俊美男。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你是……”
“扑通!”
他居然……跪,跪了……
“缥缈界祭祀姬柯拜见女神大人!”他激动到全身轻颤,下拜在了我的裙下。
我低头看着他,他把我误认为女神。
姬柯是缥缈界的大天尊,神兆的预言者,也被尊为神使。
他们信奉神,相信神,对神的信仰深深溶在他们的血脉里。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我的第一刻,会毫不怀疑地认为我是神,在给他托梦。
“女神大人……缥缈界现在魔君当道,残杀无辜,生灵涂炭,还请女神大人给我明示!”他情真意切地恳求着,声音近乎哽咽,双手在地上攥紧,指甲都深深嵌入手心。
我淡漠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开口。
姬柯,你给我继续跪着!
因为,你要杀我。
我转脸看着那轮晃眼的月亮,再看看跪在我面前的姬柯。
忽然间,我想到了。
我要用魔法打败魔法,预言击溃预言!
“神兆已给你预示,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理解这神兆的。”我冷冷俯视他,沉声地问。
他慢慢撑起身体,转脸看向一旁的巨月,眼中泪光闪烁,满是苦痛:“月升于夜,夜为黑暗,如今缥缈界因为魔君陷入无尽黑暗,天神赐月助缥缈界击碎黑暗!”
他充满期待地扬起脸,看向我:“但天降双月,到底谁是……”
“谁都不是!”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他怔住了神情。
我冷笑看他,俯身,扣住了他的下巴:“你对天下说,双月临空,助帝君成神,缥缈进入盛世……”
他的眼神立刻慌张颤抖:“不,不是……我那是……”
“你又对灵后说……”我再次打断了他的屁话,“月盈月亏,月明月暗,一月为神,一月为魔,一月毁缥缈,一月救缥缈……”
他怔住了神情,圆睁的眼中,是我近乎被月光笼罩的脸。
“现在,我问你,神兆是什么,你又一番说辞,哼……”我丢开了他的下巴,甩手怒指那轮月球:“月盈月亏,我也可说是月实月虚,神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全是屁话!”
我怒喝的声音,骤然在这个空灵的未知的空间回荡。
倏然间,整个空间因为我的愤怒而狂风骤起,扬起了姬柯的发辫,鼓起了他的祭祀长袍。
我们身旁的月球快速旋转起来,由明至暗,将一切没入黑暗。
我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从我降临这个世界开始。
就被一句谣言给判定了终身为恶。
所以,我已经受够这种什么狗屁预言。
“神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姬柯怔怔朝我看来,“女神大人您是让我……去质疑神兆?”
“为什么不可?”我沉脸反问。
月球在我身旁慢慢旋转,又由暗转明。
我站到巨月前,撑开双臂:“这轮月亮,难道就真的指的是神?为什么不可以是指心怀光明的缥缈界人?他们,就在你们当中,他们,才是缥缈界的光明,才是真正的光明击碎黑暗!”
身后,倏然变得安静。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看着这轮巨月莫名的火大,“月亮每一天都在变换,难道每一天都有不同的预言?”
“一轮月亮,能带出千万预言,这就根本不是预言,而是,惑众的谣言!”
“千人千面,千思千念。让每个人去解读这轮月亮,都能得出不同的结论,怎能去相信什么神兆?”
我转身质问姬柯,他跪在那里,扬起脸怔怔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