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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祖上是开国名将。

沈老太爷戎马一生,抵御过外敌,平定过封阳大乱,连性命都留在了战场,被追封为平阳郡公。

沈大老爷更是早早接过了老太爷的抱负,征战沙场,领了大将军的职,被封齐国公。

沈家向来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即便如今,在旁人眼中固若金汤的府邸有了裂缝,也依旧引人注目,让人不敢草草做下定论。

故而沈桃溪刚出现在秦水河畔,便被不少眼尖的人盯上,试图从她淡漠神色中瞧出端倪。

可少女同往日并无不同,她们什么都没能瞧见。

直到顾小侯爷为了一女子,一改往日的冷淡,那些个议论声,才一点点朝着沈桃溪而去。

有可惜,有看戏,也有幸灾乐祸。

柳蕴诗亦是因着动静看了过来,见那冰冷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眼中闪过慌乱。

不知是不是被吓到,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沈桃溪无比清楚的瞧见,男人大袖拂过的那一瞬,还未转身的人,下意识回握住柳蕴诗的手。

轻握了一下又松开,像是安抚,极其隐晦,却又如同做了无数次那般熟练。

沈桃溪忽然又笑了笑。

她以为年少情意在两家婚事定下那一刻终得圆满,可如今瞧来,这圆满,却是换了副场景,成了结束。

顾锦文终于在怒意平息后转过了头。

他目光先是落在面前柔弱的女子身上,而后抬眸,穿过盎然春色,于耀眼日光之中,看见了他许久未去瞧过的姑娘,沈桃溪。

......

久未相见,顾锦文微微上挑的眉眼显得有些陌生。

沈桃溪看着他,仅剩的一点希冀,终是在他下意识去安抚柳蕴诗后,消失殆尽。

这样的反应,对身侧连婢女都没有过的顾锦文来说,足以说明不是他二人的第一次亲近。

他是真将柳蕴诗放进了心里。

在他们没有来往的这几个月,在她得知柳家人阴差阳错救了他,替他备下谢礼之后,顾锦文瞒着她,在一点点地同别的女子亲近。

沈桃溪看着他笑,察觉到心底有什么在一点点地碎去。

其实她从未将及笄那日,顾锦文落在她耳畔的誓言当真。

彼时他说他绝不纳妾,他说他的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沈桃溪不太信,但她也曾在那样笃定的语气里沉溺过片刻,但片刻之后,她提醒过自己,当主母,总是要大度。

即便是后宅女子,目光也该要放得长远,不能被情爱绊住脚。

所以她给自己留了时日,一年。

大婚一年后,她会学着做主母该做的,打理好侯府,管好手中事务和铺子,再主动替他纳妾。

可她没想到,顾锦文变得这样快。

旁边又有议论声传来,其中笑她的声音格外大。

可沈桃溪反倒在这些声音中清醒。

她收起了这些时日的疲惫,下巴微微抬起,眸色淡漠,仿若看了一场戏。

一场不入流的戏。

“桃溪。”

顾锦文瞧见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姑娘,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在这一刻竟也有慌乱闪过,转瞬即逝。

他提步往前,行向那个即便穿着素色衣裙也依旧难掩明媚的姑娘。

只是刚走几步,后头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跌落在地,伴随着微弱的轻呼,紧攥人心。

顾锦文的步子停下,回头看去。

原本停在他身后的柳蕴诗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却又摔在了地上。

裙摆沾了泥泞花草,鼻尖额头皆红了一片,满身狼狈。

可当顾锦文瞧过去时,她又好似强撑着想起身,忍着眼中湿润,看向旁人,说出了她今日最硬气的一句话。

“我父官职虽不及姑娘,但也断不是姑娘能欺辱我的缘由!若今日姑娘仍要逼迫,我不惧跳了这秦水,免得再连累他人替我出头!”

“你胡说什么?自己走路不看路,还想胡乱泼脏水,谁给你的胆子?”

被她瞧着的女子眼中露出不耐,退了一步,正待唤人,却听她又道:“我曾在沈姑娘身侧见过姑娘,知晓姑娘不是我等小官之女能企及的身份,但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即便要被怨恨,我也不想再忍耐!”

这话落下,倒是多了些意思。

在外人眼中,沈桃溪脾性算不得好,能与她来往之人本就不多,但一旦相交,自然都会为着她出头。

眼下顾小侯爷才护下了这柳家姑娘,转眼她便被人绊倒在地。

很明显,即便不是得了沈桃溪示意,也是在替她出气。

众人的目光瞬间便落到了前头的沈桃溪身上。

可偏偏被盯上的人,此刻却笑得喜怒不明,好似局外人一般,瞧着行到一半的顾锦文转身,沉声呵斥。

许是男人目色太冷,惊的旁侧的人散了些许。

一场闹剧渐渐平息下来,前头空出了一片。

“顾锦文。”

久未出声的沈桃溪终于开了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今日这一场,你打算如何?”

“柳家于我有恩,我不能不管。”

“嗯,所以我问你,你打算如何管。”

柳蕴诗跌落在地,弄出这么大阵仗,一副爬不起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站起身跟个没事人一样走动。

顾锦文若再要相帮,要么亲自将她扶起,要么索性抱着她前行,无论哪一样,都在下她沈家的脸面。

顾锦文愣了一瞬,似想到眼下的处境,有片刻的愣神。

直到地上又传来些许动静,柳蕴诗带着啜泣开口,这僵持才被打破。

“蕴诗不敢再连累侯爷,不过只是崴了脚,坐上片刻就能起身,侯爷和沈姑娘天作之合,莫要为了我再生龃龉。”

两处再字,坐实了顾锦文同柳蕴诗,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有了来往。

而眼下看来,一个等不及的动了心,一个在明知他二人有了婚约后,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倒是让她莫名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沈桃溪眨了眨眼,嗤笑一声,“再生龃龉......虽知晓柳家对顾锦文的相助之事,但你柳蕴诗对我而言,实在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柳姑娘,不必如此高看自己。”

“桃溪,眼下不是你胡乱生气的时候。”

顾锦文眸中生了警告,打断了沈桃溪的话,“她生性柔弱,良善惯了,你不必话中带刺,又伤她一次。”

若在这泥泞之中再坐上片刻,柳蕴诗便会彻底成为贵女们的笑柄。

脸皮薄的,许是起身就会因羞愧跳了河。

顾锦文眉心紧拧,似做了决定。

“不过一点闲言碎语,你这些年听的也不少,可她同你不一样。”

沈桃溪见他终是又转了身,她半垂下眸子,看向不远处被柳蕴诗压在身下的小花。

“好一个同我不一样。”

顾锦文想到了柳家对他的恩,想到了柳蕴诗的柔弱,想到了被欺辱的姑娘该有多委屈,却独独没想过她的脸面,没想过她该要如何自处。

兴许想到了,却也不甚在意。

因为她和柳蕴诗不一样。

真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