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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文。”

沈桃溪又唤了他一声,如同过去十二年里的每一次,可细听之下,却又不甚相同。

前头的男子背影微微一僵,终于在这淡漠的语气中晃了神。

“你我婚事就此作罢,明日,我会让人将东西送回清远侯府,行退婚之事。”

“沈桃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

“我说过,我如今没多少耐性。”

顾锦文声音一下便哑了几分,轻拧的眉头不知是对这话的不耐,还是对沈桃溪主动提及退婚的不满。

亦或是其他,可沈桃溪不愿再去想,也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她伸手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指尖抚过上头新穿的穗子,而后握着的手一松。

那是顾锦文的东西,在她身上,倒也戴了好些个春秋。

只是眼下,晶莹剔透的玉佩滚进花丛,穗子沾上了黄泥,染上了脏污。

“还以为会舍不得,但瞧见它脏了,倒也是真不想要了。”

“沈桃溪!这场婚事行到如今,要不要退,如何退,不是你一句话便能作数,我再说一次,莫要再同我闹!”

“嗯,你说的是。”

沈桃溪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见眼前男人紧皱的眉心似有松开的迹象,她又轻笑道,“只是我性子向来不好,想做的从来都要做到,顾锦文,你该是知晓的。”

柳蕴诗瘦弱的身子站在顾锦文背后。

听闻此话,她神色愣了一瞬,红肿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半晌,她抬眸直视沈桃溪,带着毫不避讳的喜悦,扬了扬唇角。

挑事的模样倒是冲淡了沈桃溪心中的沉闷,让她眸中生出不屑。

柳蕴诗以为她在使性子,想刺激她大吵大闹,逼得顾锦文更烦她几分,可殊不知,她本就没打算回头。

她只是更加确定了柳蕴诗的愚蠢。

蠢到真以为毁了这场婚事,她便能得到她想要的。

丝毫没有想过,她与顾锦文十二年的相伴都能被岁月冲淡,被男人轻易舍弃,她一个出现不过半载的女子,拿什么去留住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沈桃溪没再停留。

听见旁侧议论声起,她毫不留恋的转了身。

赵语枝上前扶她,目露担忧。

“桃溪......”

“放心,退婚而已,我没事。”

冰凉的手心透露出了她藏在心底的在意。

她并没有面上瞧着那般无事,可赵语枝没再开口,她只是红着眼,紧紧握住了眼前姑娘的手。

沈桃溪如今不过二八年华,十二年,已经占了她此刻人生的大半。

赵语枝不敢想,这个看似什么都放得下,实则护短又重情的姑娘,要拿什么去释怀。

更何况,在她从父亲口中听来的消息里,顾锦文,从头到尾都知晓齐国公的事,他好似从年初开始,就变成了大皇子的人,甚至更早。

而大皇子,在早几年拉拢齐国公无果后,便同其行到了对立。

赵语枝不懂那些,她只知道顾锦文变了,变得在意权势,身份,也在意起旁人的对他的仰视,恭敬。

她甚至有些不敢开口,她父亲说,倘若齐国公入狱一事真同大皇子有关,那清远侯顾锦文,一定参与其中。

可顾锦文曾是沈伯父那么信任的人,亦是沈家大房付出过真心之人。

他怎么能,怎么能去伤害沈家,去伤害他曾经那么看重的沈桃溪。

春风带来一股凉意,吹醒了思绪飘远的人。

赵语枝回神,吸了吸鼻子。

“我陪你回沈府,桃溪,我会一直陪着你,不止是我,你大哥,桃微姐,还有玉柔,我们都会陪着你。”

沈桃溪在这一刻终于红了眼。

她压下眸中水雾,弯起眉眼,朝着赵语枝点了点头。

她还有好友,有亲人。

眼下她要做的,是护住沈家大房,是寻机会打听到爹爹的消息,等他回家。

少一个无情无义的顾锦文,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

“走吧,我们回沈府说。”

两人相视一笑,再没去瞧后头。

只是平静之下偶会有波澜,两人步子还未行开太远,沈桃溪便瞧见一名小厮匆匆赶来,是她大哥身边的人。

春风一直未停,但来人额上却满是细密的汗珠。

沈桃溪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步子停下,一颗心缓缓下沉。

“三姑娘,大少爷出事了!”

小厮压低声音,极力克制住急切,不想让旁人瞧出端倪。

“大少爷适才瞧见了吴家人,听了几句不好的话,一气之下便同其动起了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吴家一名随从打得起不来身,眼下不知,不知还有没有气......”

沈桃溪心口一窒,手脚又凉了一瞬。

吴家是淑妃母族,亦是大皇子的外家,极受陛下看重。

且先不说这中间复杂的牵扯,单说那随从当街被大哥打死,便不是一件能私了的事,尤其还是在如今这种时候。

“可派人去找了二叔?当时还有谁在?”

眼下大房前路未明,府中主事之人便成了二房老爷。

不管沈家几房内里的关系,在外,总是要以沈家名声为主。

“回三姑娘,当时只有大少爷和两位国子监学生,但后来不知是谁报了信,从这头去了不少贵人,亲眼瞧着大少爷动的手,小的没能拦住大少爷,当下便让人去了吏部寻二老爷,但听闻今日淮西王回京,宫中设宴,怕是......”

“淮西王,谢瑨?”

沈桃溪脑中闪过一道模糊身影,转而又被大哥的事压下。

“先带我过去,二叔那里,让人继续去送信。”

思绪转了一许,沈桃溪极快便冷静下来。

她大哥确实是冲动的性子,心性直爽意气风发,最是好打抱不平。

近来为了父亲的事一直奔波未停,眼下被吴家人激怒,出手怕是会比平日狠一些。

只是若说杀人,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尤其是小厮的话,更是让她生了怀疑。

今日的秦水河畔最是热闹,显露才能,交友铺路,皆在这一场场歌舞笑谈之中。

谁也不会无端抛下这处,跑去外头瞧一场打斗,甚至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外头何时何地,会有一场打斗。

“让人好生守着,盯紧了吴家人,莫让他们趁机对大哥下狠手,再派人去请大夫,还有,去一趟京兆府......”

“沈姑娘!”

沈桃溪跟着小厮转身离开,只是吩咐的话还未说完,后头便传来了一道着急又柔弱的声音。

她眉心不耐一蹙,眸色顿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