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未再多留,从清香园离开后,直奔向沈煜白的院子。
一路上偶有丫鬟偷偷打量,像是想瞧出什么消息,但回应她们的只有一扫而过的冰冷目光。
直到踏进沈煜白的屋子,沈桃溪隐忍了许久的怒气才终于散了出来。
她看向还在闹着要去瞧母亲的沈煜白,再也顾不上他兄长的身份。
“沈煜白,你究竟何时才能不这么冲动?”
沈煜白一时愣住,而后对上她的视线,同他们曾经斗嘴的每一次,大声开口,“我能有你冲动?今日你不管不顾冲出来,你可知若真惹得那姓吴的狗东西发了狠,你会是何下场?如今你还好意思来我这说我冲动?”
“难道我有说错?你如今知晓不该如此,那吴魏使计激怒你时,你为何不记得不该如此,还差点就赔上一条命?”
沈桃溪越说越气,想起从吴魏口中听见带着嘲讽的疯病二字,愈加心疼母亲。
“父亲那头迟迟未有消息,眼下母亲喝了这么久的药,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你倒好,沾了血的衣袍都没换,就直往母亲跟前奔,你想要吓到母亲犯病不成!”
沈煜白被这呵斥说的哑口无言,想起母亲的旧疾,他心中生出懊恼。
母亲温柔了太久,他便也渐渐忘了母亲见不得血,瞧不得那些骇人的伤口。
可眼下被妹妹带着怒意质问,沈煜白心口的一股气始终憋着下不来,旋即梗着脖子道:“我这般失了分寸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求母亲去退了你的婚事!我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你还在这同我吵闹!”
“我已经同母亲开了口,不需要你替我求母亲!”
“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
沈煜白连连咳嗽起来,上了药的伤口又有了崩开的迹象。
“不过你有什么好来质问我的?若你真不想让母亲操心,就该将你那婚事连着我的伤,一并压到父亲回来后再提,怎会一回府就直奔母亲跟前诉苦?你明知母亲会有担忧,会让人去查探,届时我受伤之事一样瞒不住,你自己也做了这样的事,如今又怎好来我这闹?”
见着两人大吵起来,玉簪和金盏对视一眼,甚是焦急。
姑娘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未来得及缓神,便因着大少爷踏入险境。
强撑至此刻,又亲口说出退婚一事,将过去斩得彻底。
旁人只道她们姑娘强硬,天不怕地不怕,连大少爷也被激到了气头上,可她们却是心疼得厉害。
只是玉簪还未来得及开口劝阻,就见自家姑娘倏尔停了下来,强行收敛了怒意。
“我要瞒的是你一身血衣奔向清香园的事,母亲如今虽摆脱了安家覆灭那日带来的刺激,但若再瞧见你一身是血的被抬到跟前,指不定又会旧疾复发。”
沈桃溪声音缓了下来,只是开口时依旧冷沉,没给太多好脸色,“而且我去寻母亲说退亲一事,也不是只为了心中对顾锦文的恨。”
她虽有气恼,但过来此处并不全为了吵架,她只是想让大哥生些防备。
今日之事摆明了有不少蹊跷,细看下来,还能寻到有关于父亲一事的蛛丝马迹。
“那你是为何?”
沈煜白重新趴回床榻,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他性子容易急,父亲虽让他从小就习武,但一直不让他随军操练,怕他惹事。
如今他虽有刻意收敛,却也还是容易冲动,只是冲动之下便是后悔,叹自己不该如此。
“以顾锦文如今对沈府的不耐,他为何始终不退婚,还要娶我为妻?”
“为了......”
沈煜白原想说为了幼时情意,可想起他那张冷血薄情的脸,这四个字又重新被咽了回去。
哪有什么幼时情意,只有利用和利用过罢了。
“你的意思,他有其他目的?”
“嗯,虽然我想不到他还能用这场婚事得到些什么,但像他这样能毫无留恋劈开过去的人,不可能无所图,而且今日听来,顾锦文应当同吴家私下里有过来往。”
“今日我便觉得,父亲被诬陷一事同吴家有关,你若这么说,顾锦文难不成也参与了此事?”
“不知道,但吴家这么急不可耐地激怒你,甚至还想引得陛下震怒,大抵不是因为父亲要被定罪。”
沈桃溪迟疑道:“若父亲真同他们笃定的那般,吴魏大可不必在这时候闹出这些动静,反倒是父亲可能定不了罪,他们才想要推上一把,将其他的火,引到父亲头上,至于顾锦文......”
顿了顿,沈桃溪又道:“兴许他想要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兴许他想留一条父亲会回来的后路,但不管如何,他该是舍弃了沈家大房,在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之后,所以我一定要尽快退婚,远离他。”
沈煜白心口陡然一紧,怒意上涌,登时便要起身。
只是拉扯时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眉眼皱成了一团。
沈桃溪远远站着未动,见他激动起身又躺下,无半点沉稳,有些想念嫁了人的大姐姐。
“顾锦文若真算计了父亲,待我能起身,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嗯,然后呢?”
沈桃溪看他,在许久的平静之后,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然后以命抵命,陪他一起去死?沈煜白,你这还不是冲动的性子,什么才是?往后若是父亲累了,你可能撑起这国公府,撑起整个沈家?”
“我......”
“你不能,你只会意气用事,比我还任性。”
沈桃溪也觉得有些疲惫。
不过短短半日,她便好像行了一段漫长又崎岖的路。
可事情未捋清楚前,她不敢休息。
她怕这一睡,便是许久不能睁眼,会忘掉她脑中的思绪,会来不及确定退婚之事,也会碰不上打听到消息的谢瑨。
沈煜白久未开口,半晌,他终于低下头,用沉闷的语气道了句对不住。
“别生气,桃溪。”沈煜白开口,又想起自家妹妹为了救他,那副不怕死的倔强模样。
可他们桃溪怎么会不怕。
小丫头幼时磕到了头,都要抱着人哭上好一会儿。
后来长大了,听了些母亲的事,便也渐渐不喊疼了,只是每每受了伤,总要一个人在屋里躲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