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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桃溪坐在灯火旁,一手撑着脸,一手指尖轻点着桌面。

前头的丫鬟正低着头,仔细说着今日救下的人。

那嬷嬷差点就被拖去了乱葬岗,若不是一早姑娘便安排了人跟着,今儿怕是陆子鸣来了,都没法子将人救回来。

“她何时能醒?”

“回姑娘,大夫说那婆子明日倒是能醒来,只是那情形却是下不来床,姑娘若要见她,怕只能让人将她抬着过来。”

金盏听罢蹙起了眉,“这如何使得,弄出这么大动静,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三夫人,她要灭口的人被姑娘救下了?”

丫鬟也有些为难。

那嬷嬷只剩下半条命,如今连说话都费劲,若不是大夫咬牙下了狠药,这人怕是都没法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婆子的腿本就被打残了,约莫是那位知晓她要跑,让人下的狠手。”

丫鬟想起婆子的情形,心有余悸道:“好在如今那位被三老爷禁了足,三房如今也不消停,这才让我们的人寻到了个掉包的机会,奴婢听着外头的人送消息回来说,那几个灭口的,果然还回头去瞧了瞧,确定没了气息才离开。”

屋子里的几人各自陷入了沉思。

大户人家少些奴仆,其实算不得稀奇事,不少瞧着挣到了让人艳羡的身份,实则却是踏上了陡峭崖壁,谁也不知明日能否一直风光安稳。

半晌,沈桃溪轻点的指尖才停下。

有倦意上头,青葱玉指遮上唇角,懒懒打了个哈欠,“她起不来身,我去见她便是。”

说罢,沈桃溪起身,又抬手覆上衣襟。

“后日不得空,那便明日,带着她小儿子的借据,去好好瞧瞧她。”

一股少女的清香随之而来,带着沐浴后的清爽,逐渐融进了外头飘来的水汽里。

灯火微微晃动,映在墙上的影子仿若轻舞,衬出少女褪衣后纤细的身姿。

只是沈桃溪还未走近床榻,便听外头又有动静。

金盏退下,外屋开门的一瞬,灯火突然闪得厉害。

原本准备上床的人又停了下来,白色里衣贴着她的身子,如瀑乌发垂在身后,小脸不过一掌之大,水眸莹润。

不说话时,乖巧到让人心尖发颤。

“姑娘,可不好这么站着。”

玉簪铺完褥子上前,拿下一件薄衫,“今儿外头落了雨,凉着呢。”

沈桃溪接过却并未披上,只是静静看向外头那扇珠帘,等着金盏回来。

若无重要消息,这个时辰不可能会有人来唤她的丫鬟。

等了片刻,出去的金盏才开门进了屋,仔细关好门窗,边走边高兴道:“姑娘,李家的老爷夫人,今儿个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知晓是李家的消息,沈桃溪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她放下手中的薄衫,转身行向床榻。

“可是他们去打点,却没人愿意相见?”

“是呢。”

金盏眉眼弯弯,想起受了不少委屈的大姑娘,解气般开口:“估摸着要不了两日,他们便会求着捧着咱们大姑娘,就是不知大姑娘会不会替他们想法子。”

“自然是会吊着些的,大姐姐既然行到这一步,怎么都不会太快让他们如愿。”

沈桃溪钻进褥子里,想起李远成那副瞧着潇洒实则不堪的嘴脸,忍不住撇了撇嘴。

光天化日做出如此不成体统之事,即便能压下,这人,也不会是有多少心胸抱负之人。

连三叔那时候都选择在背地里偷偷摸摸,不让钱氏因后宅之事闹起来,毁了他的前程,如今一个李远成,竟如此狂傲不知收敛。

“到底还是委屈了大姐姐。”

沈桃溪想想就觉生气。

可如今除了在李远成的仕途上压一压,对着李家人,她还真没多少能出手却又不连累大姐姐的法子,但好在还有谢瑨。

思及此处,沈桃溪从褥子里探出些头,转身趴在床榻上,朝着金盏看了过去,“这么晚,师父的人特意来送的信?”

“是呢姑娘,说是怕姑娘心中担忧睡不好,得了消息便想法子赶着送了过来。”

“这一趟该是也不容易,你可有赠礼道谢?”

“奴婢都没瞧见王爷的人。”

金盏想起侍卫传的最后一句,又接着道:“王爷的人留下话便匆匆离开了,说是王爷今儿遇着事,他还得去请陆大夫瞧瞧。”

“遇着了事?”

沈桃溪的眉眼一下便严肃起来,从床榻上坐起,被褥滑落。

“白日里瞧着还是好好的,怎得晚上便......可是遇着刺客受了伤?”

“姑娘莫急。”

听见眼前的人生了误会,金盏赶忙解释,“不是受伤请陆大夫,听闻好像是独自饮了些酒,但王爷的身子还有旧疾未愈,劝不住,便只得去请陆大夫瞧瞧。”

沈桃溪微张的唇瓣轻抿,覆在被褥上的手无意识动了动。

谢瑨从来都是清冷淡漠,强大镇定的模样,在外人跟前,抬抬手便有着摄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太过靠近。

她倒是瞧见过谢瑨的黑眸里曾闪过的落寞,但也只有一瞬。

像今日遇事独饮,她从未听过,也不敢想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谢瑨身上。

“只得去请陆大夫。”

沈桃溪唇瓣轻动,重复着金盏的话,抬眸望向不远处晃动的烛火。

谢瑨的侍卫不一定是为了他的身子而去请的陆子鸣,而是在他身侧,只有陆子鸣会为他停下。

只有陆子鸣会在他万籁俱寂的世界里,抛开他的身份地位,忽略他的来路,好好同他说话。

沈桃溪眼睛有些酸胀,像是睁得久了,被烛火晃了眼。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年寒冬,那时谢瑨还未成为她的师父,偶来沈家,在等父亲的时候,总会安静坐在早已没有荷叶的池边。

那时她贪玩,四处溜达躲嬷嬷,踩得一身污泥还差点跌倒。

是谢瑨护住了他,还因此被她抹了一身的泥,一袭衣袍完全入不得眼。

她吓坏了,生怕这个沉默不语的少年会凶她,赶忙一脸讨好,和平日里同母亲撒娇一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后来,少年的斥责并未落下,也毫不在意身上的泥泞。

甚至和她说话时,眸中还难得的有了些许柔光。

彼时她以为谢瑨同父亲母亲一样心软了下来,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谢瑨,大抵也是不喜欢一个人的吧。

沈桃溪垂下了眸子,不知为何,心里空空荡荡。

若是早一些想到就好了。

可那时的她却极少走近,只看着谢瑨一个人,在他们的热闹之外停停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