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的打斗不输山脚的激烈,可顾锦文却从听闻沈桃溪跳河后,神色便开始恍惚,满是狠意的脸上也有了迟疑。
连他手下都说那样的水中难有活路,沈桃溪一介女子,又能有什么法子能避过如此凶险。
一晃神,谢瑨的鹰卫便打到了顾锦文跟前。
“侯爷小心!”
长剑落下,却被人挡住,只在胳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顾锦文终于在疼痛中回过神,他反手抽出长剑与人对上,眸中早已失了清明。
“沈桃溪呢?淮西王这么有本事,怎么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还是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只为了在本侯面前耍威风,根本没有多在意沈桃溪的命?”
鹰卫并未理会他的咆哮,只出手狠戾。
眼前这人根本不配提他的主子。
而他要做的,只是将这顾锦文绑到主子跟前。
鹰卫惯来冷淡的眸子扫过面前之人,却没承想这样的冷漠愈加刺激到了顾锦文,让他双目赤红,面露疯狂。
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此刻的满腔怒火究竟是为何而来,更不明白他握剑的手,为何会抖得如此厉害。
只是极快,他便败在了鹰卫手下,他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讥讽道:“本侯是朝廷重臣,为了一个女子,你敢杀本侯?”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旁侧的侍卫,似有示意,但很快又看回了眼前,“便是你们主子,也不敢真杀本侯,除非,他能给本侯陪葬!”
话音刚落,那长剑便被收回,还未待人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一个反手,便将剑尖刺进了他右胸。
这便是回应。
皮肉绽开的声音被闷哼掩下,顾锦文不可置信地看向刺进自己胸口的那把剑。
“你,你怎么敢......”
“若不是要将你留给沈姑娘出气,今日你,下不了这座山。”
鹰卫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脱了那身官服,你不过就是一具死尸,莫说死在这山里无人去管,便是死在京都城,也不会有人查到主子头上,所以侯爷,还是莫要太看得起自己。”
顾锦文脸色一白,可下一瞬,他回想起此人说过的话,眸光忽闪,下意识便想伸手扯住他,“沈桃溪没死,她还活着?”
鹰卫没再开口。
他们并不知晓那条河里还能不能寻出活蹦乱跳的沈三姑娘,但这样的话,没有必要同这清远侯说。
见他又不回应,顾锦文急了一瞬,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仰头自嘲一笑。
得知沈桃溪可能没死,他竟然还松了一口气。
可明明他如今对她只有怨恨和不甘,明明他想看见的,只是沈桃溪在他面前的生不如死。
顾锦文在这一刻生了些迷茫。
他往山下瞧去。
盎然春意铺开一片,根本瞧不见下山的路,好似他计划中的锦绣前程,只要大皇子夺得太子之位,继承大统,他顾锦文便是有功之臣,便会有一条青云路。
可如今再一瞧,那条路上已经注定不会再有沈桃溪的身影,他也可能永远都瞧不见沈桃溪低头的样子。
这般想来,那条青云路,好像突然就没有了曾经盼的那般耀眼。
顾锦文彻底静了下来,眸色深深,不知想到了何处。
右胸口的伤处并不算深,像是给他的一个提醒,让他认清眼下的处境,而与此同时,收到顾锦文眼神示意的侍卫趁乱逃到了后山。
小院里还有壮汉的身影,看见他来,满眼防备。
“快!你等同我从后头......”
话音未落,侍卫便已经倒下,死不瞑目。
壮汉几人对视了一眼,察觉到前头动静小了不少,领头人点起了烟雾。
没多久山上便传出嘻嘻索索的动静,凑近了才瞧见,乌泱泱一片都是抄起了家伙的山匪,准备从小道上冲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随便弄死一方,不是王爷便是侯爷,都是信中要弄死的人,怎么都出不了差错!
打斗又是一触即发。
鹰卫何其敏锐,察觉到前头被扣下的少了一人之后,也随之发出了信号。
尤其是瞧见被刺伤的顾锦文几度变脸,从失控到此刻的冷静,鹰卫下意识便察觉到了不妥。
此人定是还有后手,但无妨,鹰卫二十四队,今日来了近半数,踏平一座城都不在话下,他顾锦文有再多的帮手,执意要打,也只会血溅当场,搏不出活路。
......
在寺庙角落的那处破败房屋里,赵语枝也听见了外头隐约传来的打斗。
像是同此处有些远,但很明显已经打破了这山间的寂静。
她没再朝着江玉柔的方向挪动,而是靠在一侧烂掉的木桌,轻轻喘着气,看着那还闭着眼的人讥诮出声。
“别装了,江玉柔,你听听外头的声音,那些山匪,能抵抗多少京都的侍卫?”
赵语枝眼睛溢出水雾,没有手能擦,便聚集到了一处,从眼角滑下。
为了她不见踪影的丫鬟,也为了眼前这个,真的背叛了她们的人。
她忽然想起早些时候沈桃溪在顾锦文那里遭遇的算计,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却忽然翻脸,为了前程将情谊踩在脚下。
彼时她心疼沈桃溪,却也只能心疼,没办法替她分担心底深处的失望。
但此刻她终于尝到了决裂的滋味,比起刚刚在山脚,此刻江玉柔的心狠,像极了扎进心口的刀,搅得她生疼。
曾互相扶持过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要毁掉她和桃溪。
“下次做戏做全一些。”
赵语枝忍住沉闷缓缓道:“你该跟那些土匪好好说,让他们进来时也对你凶上几句,那样的你,才更像无辜之人。”
江玉柔还是没有动静,赵语枝也不急,笑着笑着又流了眼泪。
“还是不说话?这般看来,你没打算让我死在这山里,不然此刻你也不必装成被害的模样,为了往后在京都碰面留上一线,既如此,那让我猜猜,你为何要约我出来?”
赵语枝仰了些头,透过有些破烂的屋顶看了出去。
日光被遮挡得没那么耀眼,可她仍是觉得眼睛有些泛酸,也有些疲惫。
下一刻,她想起桃溪对好友的在意,又想起了适才那几人说的话,思绪一顿,想哭的冲动散去。
她看回前头的江玉柔,见她依旧如此淡定,在理清思绪后忽然反应过来,气到发抖。
“你背后是谁,为何要引桃溪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