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把宫尚角都惊了一下,原本平静的面色涌起一分微不可察的森冷:“昨日金逸从药房中取走了用来配置散功汤剂的药材,还是两人份的?”
“散功”这个词在这个时候出现是真的太戳人神经了。
但很快,宫尚角就恢复了平静。
他想起来昨天被执刃宫鸿羽叫走的月公子,说是去地牢看无锋刺客的情况,结果一去不复返。
“或许是月公子取走的,给地牢里的无锋刺客用,后山之人不好留名,借了红玉侍的名头来用。”明天去见执刃的时候提一下,看执刃的反应就能知道答案了。
“无锋刺客不是有三个吗?”宫远徵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为什么他只配两份?”
“明天你去地牢看过不就知道了?”宫尚角屈指敲了下书案,“说说你去给待选新娘们诊脉的结果。”
跟着这个臭弟弟去办事的金复都拿着各位大夫记录此次诊断结果的手书回来快半个时辰了,他才慢悠悠地回来。
也不知道跟人说一声就溜得不见人影,闹半天是跑去药房查药材取用记录了。
想一出是一出,快十八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算了,等那位郑家主去了徵宫,让臭弟弟感受一下什么是生活的重负,想必他很快就能成熟起来了。
宫远徵不晓得哥哥正在嫌弃他,认认真真把七位待选新娘的身体状况说了,还总结了一下:“若是这七位待选新娘都能参加本次选婚仪式的话,根据选婚条件里‘身体强健”、“易孕’这两条,七个新娘里只有宋家四小姐略为逊色,其他六位新娘都符合金牌的要求。”
“挺好。”宫尚角把写好的报告放到书案一侧去晾着,重新拿了一叠空白纸过来准备开始写另一份。
“哥,你忙了那么久了,休息会儿喝杯药茶吧,我重新去煮。”宫远徵闲下来就觉得全身不得劲,臀腿的疼似乎也变得难以忍受,干脆起身往临时茶室走。新茶壶已经放在茶案上了,他看见了。
宫尚角没拦住,只好叮嘱:“煮好了叫我,你别走神,再把茶壶烧坏了。”
今时不比往日,一下给那只吞金兽许出去今年大半年的利润不说,回头还得给落选回家的待选新娘们每人一份参与“试炼”的奖励——一套至少价值一千两的头面添妆。
现在别说烧坏了一个价值三千两的茶壶,就是摔个茶盏他都心肝颤。
还好这回宫远徵为了一雪前耻,半点都不敢大意。
宫尚角喝了两杯药茶,感觉清醒多了,正要回去工作,宫远徵却没话找话:“对了,哥,往日你都是一日一食,中午那顿用过了,你就无论如何都不肯进食了。今天怎么突然破例了,不止晚上加了一顿,还用的肉粥和点心?”
就知道早晚逃不过这一问,宫尚角做之前便准备好答案了,此时镇定回复:“看你吃了两顿看饿了,索性任性一回。你们徵宫厨房现成的只有肉粥和点心,偶尔吃一次倒也新鲜。”
看他还要再嘚吧,宫尚角挥挥手,眼不见心不烦:“不困就去一边打坐去,尽快把内力练回来。”
他从左手袖袋里掏出来个黄黑双色线打的老虎络子。
这络子打得十分精致。
只是那老虎一点都不威风,额头上的“王”字都透出种令人发噱的可爱,倒像是只被揪住后颈皮拎起来的猫,四爪软趴趴地垂着,肚子鼓鼓的,松开后颈的束口,就能把装在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宫尚角从老虎络子里取出一对黑色丝绢包着棉花做成的小巧耳塞,想了想,又取出一对黄色软木的,两对一起递到宫远徵的手里。
“哥,这是哪来的?”宫远徵攥着耳塞,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个别出心裁的老虎络子。好看,有趣,想要。
他头回知道他哥身上居然还带着这么个小玩意儿,忍不住伸手去摸:“有我的吗?”
“有什么有。”宫尚角脸一黑,把老虎络子往袖袋里一揣,赶人:“去,找地方打坐练功去,嫌吵就把耳朵堵上,少学宫子羽找借口。”能叫你知道这是你哥比试输给郑昭昭,跟她学打络子按她给的样式练了许久的成果吗?做梦。
一提宫子羽,宫远徵立马就来劲了,注意力轻易就从老虎络子上移开,发誓一样气哼哼地说:“我才不会,我又不是宫子羽那样不求上进的废物。”
抓着耳塞出了临时茶室就往小隔间那边走。
宫尚角转头看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宫远徵,你又要干嘛?”你去那里能静心修炼吗?她躺在那里没人会偷的!
宫远徵头都不回,还加快了脚步:“整间屋子就属那里最安静最不容易被打扰。哥,你放心,地板不冷用不着垫子,我只占一个小小的角落,绝对不会吵到你。”
滏……
宫尚角捏了捏鼻梁,闭眼长出了一口气,今晚不知第多少回拳头硬了,感觉今天叹的气比前半生加起来都多。
没办法,弟弟叛逆期到了,别跟他浪费口舌了。
宫尚角过去揪着宫远徵的衣领把人从小隔间里拽出来,再拖去书案左侧斜对面的那个角落里让他面冲墙壁站好,把自己用的四方织金锦缎垫子给了他一个,不容违抗地命令他:“坐下,就在这里对着墙打坐。不满一个小周天,你敢分心,明早我就向执刃请示把郑二小姐接到角宫去,让你多个嫂嫂。”反正那股窥视感一直没出现,郑家主八成是入定了,说个大话也不怕她听见。
宫远徵一愣,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但更多的却是酸,咕嘟嘟冒着泡泡从心底涌出来,酸得他眼眶都红了。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宫尚角:“哥,你、你想娶郑南衣?”
还不等宫尚角惊奇这傻弟弟竟然会吃醋了,就听见了他酸不溜丢的质疑:“她有那么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恰在此时,那股窥视感突然出现,且强烈得像要化作实体长针给宫尚角扎一个千疮百孔。
宫尚角整个人都麻了。
面上沉凝似大地冰封,心中却发出了二十七年来第一次惊慌失措的尖叫:别说了别说了,是你哥配不上郑家主,真的。但你要是把事实反过来说了,说不定她为了赌那一口气,真就要来角宫守着你哥了。你哥年纪大了,骨头脆、没有钱、脑子不比年轻人好使,每天比试什么的……
经不住的经不住的,不信你问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