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长老皱眉喃喃:“无锋,无风?难道无锋里有消失的风家人?”
可能情况更坏,比如,无锋就是风家人建立的。
章雪鸣直接点破:“两句话联系起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孤鹰属于无锋的天级细作。由此看来,云为衫大概率是风家族的嫡系后代。所以她一个明面上的魑阶刺客,才能学到完整的清风九式剑法,而无锋为她准备的‘嫁妆’毫无破绽,寄予的希望最大。她所修炼的心法估计就是你们口中的风家心法。”
三个老头子坐立难安,有种巨大的荒谬感自心底升起。
同样感觉荒谬的还有在场的小年轻们。
宫尚角和宫远徵饶是提前得过章雪鸣的提醒,还是心存侥幸。直到这一刻,证据确凿,他们都无语了。
宫唤羽憋屈得想吐血:“这算什么?!闹了半天,宫门和无锋的流血争斗纯属家族内讧?”
宫子羽也惊呆了:“无锋对宫门的针对是风家族对负心人的报复?”
宫紫商捂着脸压低了嗓门叫道:“别告诉我,无锋搞出刺客新娘来,是想证明只有风家族才能培养出合格的执刃夫人!”
前任月长老起身快步走到桌案前,颤抖着手拿起那对飞鹰耳饰细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这是风家族所出的每一位执刃夫人代代传承的耳饰……”
场面一度混乱。
章雪鸣耐心等了片刻,见他们还没缓过来,当机立断释出一成威压,轰地一下把整间茶室里的人卷了个遍。当然,最想被一视同仁的宫远徵没被波及。
茶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一群人茫然地看向她,唯独宫远徵满脸幽怨。
章雪鸣在心里安抚他:【等人都走了,给你开专场。】
宫远徵嘴角飞快地翘了下。
章雪鸣环视众人,沉声道:“冷静点,依现有证据来看,风家人确实在无锋的掌控中,但无锋未必是风家人建立的。”
她迅速捋清思路,指了指桌案:“两年前携带百草萃返回无锋被杀的云雀,十有八九也是风家后人。如果无锋首领是风家人,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宫门前后山布局、不知道宫门保护无量流火的手段、不知道无量流火是因为什么而存在,更不可能会随随便便就杀死血脉后裔。”
宫远徵眼睛一亮:“不是风家后人,对风家后人只有利用没有亲情,并不在意她们的生死……那会不会是风宫长老或者那个被退婚的姑娘,离开宫门后收的弟子,只是偶然偷听到师长的只言片语?”
宫尚角点头道:“可能性很大。若是当时这个人因此生了二心,却没能从发过毒誓的风家人口中掏出更多的消息。转而害死上一代的风家人,将不明内情的风家后人控制在手中……”
他忽然停住了,转而皱眉问前任月长老:“风家传承的心法有没有特殊之处,比如宫门三大心法的修炼者会对风家心法的修炼者天然有好感之类的?”
前任月长老沉默数秒,含蓄地道:“根据宫门典籍记载,风家心法是在宫门建立前就有的,初代执刃与夫人伉俪情深,创出了融雪心经。三代执刃认为,前山四宫宫主对执刃夫人有不敬之嫌,苦寒三川经和静水流深经脱胎于融雪心经。”
也就是说,初代执刃把原本用于辅助的风家心法扶上了主位,三代执刃青出于蓝,还将前山四宫的宫主都拖下了水?
救命,这是什么坑死后辈不偿命的奇葩操作啊!
醉心练武不爱看书的雪长老目瞪口呆。
花长老用力捶了捶胸口,把气顺下去:“花家心法武功不需要辅助。”
宫远徵握紧了章雪鸣的手:【还好我没抓到云雀。】
章雪鸣也很庆幸:【还好月公子截走了云雀。】
他两个同情地看着两眼无神仿佛灵魂出窍的宫尚角,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宫家祖宗可真糟心。】
这时候宫唤羽倒高兴起来了:“我没练宫门的心法。”
前任月长老看不惯他得意:“风家专为女子创出的心法至阴至柔,理论上来说,对至阳至刚功法的修炼者吸引力最大。”
宫唤羽一噎,旋即冷笑:“没事,我散功了,以后要练也不会选至阳内功了。”
前任月长老也是一噎。
宫子羽喃喃:“那我还是缓缓再练?宫门自创的心法隐患太大了。”
那两个一人看左边,一人看右边,跟总能找到理由推脱练功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花公子和自创心法的雪重子都有劫后余生之感,对练了静水流深经的雪公子报以怜悯目光。
宫尚角缓过神来就对章雪鸣说:“昭昭做得好!”,给不明就里的众人解释:“昨晚昭昭发现云为衫和上官浅又修炼出内力来了,给她们两个都喂了散功药。”
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章雪鸣略一沉吟,道:“哥哥,让侍卫去把云为衫、上官浅和两只寒鸦提过来吧,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一下。”
宫尚角定定看了她一眼,便叫金庭进来吩咐一番,把执刃令递过去。
金庭一走,三个老头想问什么,章雪鸣却道:“趁人没到,我们先把无量流火的事说了。”
三个老头顿时警惕地望向她,后山三人组也有点紧张,宫唤羽倒是嘴角微微翘了一翘。
章雪鸣才不管他们想什么,直接问那三个老头子:“长老们是否确实见过无量流火这件所谓的武器,还是一直以来都只有祖辈们留下的线索?”
三个老头子心知暴力肯定打不过,宫尚角、宫远徵和宫紫商明显站在她这边,只闭紧了嘴巴,摆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
章雪鸣看了看他们的表情,便恍然道:“哦,三位长老根本就没见过实物,只有线索……行吧,线索在哪里,容我猜猜看?”
雪重子想说什么,却见宫尚角嘴角露出点笑影来,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儿,不由愣住。
这一愣就错过了阻止的最好时机。
章雪鸣自顾自地说起来:“这样重要的线索,必然不会完整地交给一个人保管。最简单的就是一分为二,一份由执刃保管,一份由某位长老保管。”
三位长老齐齐怒瞪宫尚角。
章雪鸣哂笑:“长老们可别怪错了人,要怪就怪你们给了我太多线索。前山是摆在明面上的,执刃保管的那份线索不能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安全。那就是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也有局限性,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图文纹在身上。所以才会有缺席继承这条古怪家规的出现……你们用了特殊颜料来纹,上一任执刃若是死亡,纹身两个时辰后就会消失,对吗?”
宫子羽想起儿时在父亲沐浴时,他曾见过父亲背上的纹身,不由得“啊”了一声,看大家都看过来了,忙闭嘴低头。
章雪鸣已经笑起来了:“看来纹身也不是那么保险,我们羽公子已经见过了,就不知道雾姬夫人见没见过了。”
一瞥三个老头子的脸色,她又笑道:“长老们显然觉得看见了也没什么,那就意味着纹身是个幌子,秘密其实在那些颜料里……
颜料?纹身的针尖刺入皮肤,会不可避免地刺破一些细微的血管,针尖上的颜料渗入,随着血脉流转全身……
你们要么是在颜料里加入了某种秘药,要么就是加入了某种材料的碎屑。如果是秘药,八成是能对血脉造成永久性影响的,使纹身者的血液有别于他人。如果是某种材料的碎屑,这种材料的碎屑必定不会经由人体新陈代谢排出,结果还是一样,纹身者血液有别于他人……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要开启无量流火,就得用执刃的血来激活另一份线索,对吗?”
血液成分永久性改变会导致什么后果?章雪鸣想想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的武者,只要不是横死,活到九十岁轻轻松松。
她盯着三个老头子,唇角一弯,笑得异常温和:“历代宫门执刃,不出意外的话,都活不到耳顺之年,对吗?”
宫鸿羽是二十二年前当上执刃的,那时宫尚角七岁,他的祖父才五十多岁。
章雪鸣早先还以为是毒瘴的影响,没想到会是人为。
“花长老显然不知情,雪长老知道一点,但并不清楚后果……月长老瞒得真好。”
章雪鸣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慢慢划过,定在前任月长老的脸上。
“以月长老和老执刃的交情,想必老执刃对这样的后果很清楚了?哦,他还不知道。木已成舟都要让人死得稀里糊涂,敢问您这种行为跟诈骗有什么区别?诈骗犯要钱,您这是要命啊。您该不会告诉我这也是宫家祖宗们的意思吧?”
前任月长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说什么呢,这属于历代月宫长老的传承,是月氏长老必须背负的罪孽。
不能理解的不止是章雪鸣,连花长老和雪长老都不能理解,更不要说那一群年轻人了。
宫子羽更是捏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曾经宠爱他的长辈,却说不出伤人的话,只胸膛剧烈起伏。
看着脸色沉冷的弟弟妹妹,宫尚角心中酸软,把桌案上给花、雪二位长老准备的点心连盒子一起拿了,起身送到宫远徵和章雪鸣中间的矮几上,和另一只九宫格零食盒子放在一起,叮嘱道:“你两个少吃点糯米团子,仔细积食。”
在一群宫门人如同见鬼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回去坐下。
章雪鸣敏锐地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了端倪,乖巧地冲他笑笑,在心里跟宫远徵说:【没事了,哥哥下定决心了。】
宫远徵竭力把笑意压下去:【我们把哥哥一起带回北境去?】
【他估计会另外打造一个宫门当几年执刃,不忙的时候才能去北境小住。】
【嗯,这样也不错。】
宫尚角道:“昭昭,继续。”
章雪鸣应了声“好”,真的又开始了她那种自说自话的分析:“考虑到我对无量流火用法的一些推测,另一份线索大概率是由花长老保管的。给执刃纹身是为了利用执刃的血液,花长老这边没有这个必要。东西是可以单独存放的,花宫哪里最危险,那就是哪里了。”
“刀冢!”宫唤羽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章雪鸣瞥他一眼,似笑非笑:“考虑到长老们将后山的陨石视为前山各宫宫主都不能知晓的秘密,曾经的风宫研究陨石的用途,花宫又常将陨石中提取到的特殊金属用于铸造中……我想,后山四族俱在时,会定下把线索藏在这种特殊金属打造出的物品上,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不理会三个老头子惊惧的眼神,她又冷冷地看向月长老:“现在可以确定了,月长老掺在纹身颜料里的就是这种陨石金属的碎屑……曾经风宫的研究成果之一,利用陨石金属的特性,同种金属引起共鸣,从而启动无量流火,对吗?”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章雪鸣拍拍手:“好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接下来我想请问各位长老,宫门祖先们在制造出无量流火之后,是否在典籍中留下了对其启动后威力的推测?请你们诚实作答。这关乎到宫门存亡,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
或许是被她的表现镇住了,花长老最先开口,把他看过的描述背了一遍,果然就是宫尚角说的那些。
章雪鸣问其他两位长老可有补充,都说没有。
她便伸手朝宫尚角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回由哥哥来说吧,我今天说的话够多了。”,适时地以袖遮面,帕子掩口,吐她的血去了。
宫尚角无奈,只得把放在旁边盒子里的火山喷发图和简易南地舆图拿出来递给长老们,将章雪鸣对无量流火从名字到威力描述的各种分析一一说来,居然还原版复制了她对火山爆发时的所有描述。
听得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老老少少骇然失色,拼命发挥他们贫瘠的想象力在脑海里描绘出那天翻地覆的画面。
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宫尚角是否泄密了。
宫唤羽缓过神来还想质疑一下,宫远徵恶劣地冲他咧嘴一笑:“想想看,你们羽宫里那个不用炭火也能保持温暖的兰花圃,我的徵宫里也有一个和它同样神奇的药园,还有哥哥角宫里的温泉……”
宫紫商仰头望屋梁,有气无力地接道:“商宫锻造房里有一处用的是天然地火……”
这回换宫唤羽捂住脸了。
图谋数年,念念不忘,终有回响……响的大概是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