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宫门老少复杂的目光中,云为衫和寒鸦肆浑浑噩噩地被侍卫带下去梳洗更衣了。
“看来当年离开的风家人并没有跟在风宫长老身边。”前任月长老叹气,“化整为零,隐姓埋名……必是风宫长老手中的族人安置名单泄露了,他们一直都处在无锋的监视中。”
宫唤羽也叹气:“现在我竟不知该可怜被蒙在鼓里的风家后人们,还是该可怜死在他们手里的那些无辜者了。说起来,宫门当初不把风家人放走,就不会出现无锋。无锋造的孽,宫门怕是要负一半的责任?”
前任月长老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章雪鸣边吐血,边暗暗在心里给宫唤羽点赞。
宫远徵赶紧往香炉里续了一丸香,把她方才问讯时悄悄吐湿了的帕子扔进木桶里,又另给她兑了温水来漱口,忙得不亦乐乎。
章雪鸣清理完毕,才对宫尚角道:“哥哥,可以让上官浅和寒鸦柒进来了,如果那两个也是……”
她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一众宫门老少也如此。
“那就太恶心人了。”花长老板着脸吐槽。
他今天接二连三被创,理智濒临崩溃,花公子投来的惊奇目光都被他无视了。吐个槽算什么,这里没那么多小辈的话,他都想掀桌子摔东西了。
宫子羽眼神呆滞地喃喃:“摆布别人的人生,令亲族相残,无锋真是太恶毒了。”
宫唤羽嗤笑:“呵,子羽弟弟,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你问过我什么问题吗?现在换我问你了,子羽弟弟,无锋真有那么可怕吗?”
宫子羽羞愧捂脸,不敢吱声了。
众人纷纷侧目,不是为宫唤羽突然变身怼王,而是对宫子羽的无语。
就算被保护得太好,没亲眼目睹宫门大劫时的惨状,也不会不知道宫唤羽的亲生父母都死在了无锋手里。
问宫唤羽这种问题,不是纯纯刺激人发疯吗?宫唤羽没当场干掉他,是那时还打着牺牲宫子羽去启动无量流火的主意吧。
也是一笔烂账。
宫远徵疑惑:“昭昭对云为衫和李行云的态度不太一样?”
他问出了宫门老少的心声。
章雪鸣明白他的用意,耐心解释:“李行云经历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棱角完全被磨平了。他自认双手沾满血腥,不配拥有任何美好。他习惯了生死被人掌控的生活,不问对错服从命令,内心煎熬也会忠实执行……他希望云为衫能挣脱无锋的桎梏,这个桎梏包括他。”
宫远徵恍然大悟,“他想让云为衫得到自由,他却不需要自由。他需要的是能栖身的巢穴和强大的主人,生活一如既往……一只被驯化完全的寒鸦。”
见黄玉侍已经把上官浅和寒鸦柒押进来,他便住了口。
药碗放到两人面前,他依着章雪鸣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道:“我们怀疑你们两个是宫门流落在外的族人留下的后代,无锋首领派你们来做这次任务,是想看一出亲族相残的好戏。碗里装的是能验证血脉的药,血取自老执刃的亲生子宫子羽。喝吧,你们是否同他有亲缘关系,一刻钟后自见分晓。”
他偷换概念,有意误导,站立的位置还巧妙地挡住了那两人投向章雪鸣和宫尚角的视线。
一来就炸了那么大个雷,上官浅和寒鸦柒脑子都乱了。
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看抱手而立的宫远徵,又瞅瞅配合地举起受伤手指展示的宫子羽,再扫视过两旁神色各异的宫门人。
没有察觉到恶意,也没发现欺骗的迹象,上官浅和寒鸦柒心中骇然。
克制着朝上官浅那边看的冲动,寒鸦柒干脆地拿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
上官浅却不动,眼睛一眨,眼中就有泪光闪烁:“徵公子,我早已同宫二先生说过,我不是什么无锋刺客,我是孤山派遗孤,我的后颈上还有孤山派嫡系才有的胎记……”
宫远徵不屑冷笑:“你喝不喝?不喝我就收回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上官浅可怜兮兮地蹙眉望向宫子羽:“羽公子……”,目光落在旁边的宫唤羽脸上,吓了一跳:“少主?你没死?!”
宫唤羽冷冷地道:“无锋之人,蝼蚁之姿。”
不提孤山派遗孤还好,提了却这等做派,宫唤羽一万个看不上。
“我真的不是……”上官浅露出委屈又倔强的神气。
宫子羽都烦了,摆手道:“行了,别演了,幻境和现实你都分不清,就你这样也能拿到无锋的魅阶令牌?怕不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无锋给你的特别照顾吧。
你们三个刺客新娘进宫门的那天晚上,在密道前就因为宫远徵的药暴露了。三个人都被种了一样的蛊虫,傻子才不知道你们是无锋的。”
上官浅噎住了。
宫远徵伸脚要把药碗踢翻,上官浅眼疾手快一把将碗拿走,却是没了那副柔弱菟丝子的样儿,恶狠狠地斜了宫远徵一眼,仰头把药喝了。
想摔碗,眼角余光觑见宫唤羽阴沉的脸,没敢,轻轻把碗放下了,还动了动腿,尽量跪坐得端正些。
章雪鸣从袖子里拿出宫远徵送她的紫铜小球计时器,上好发条放到桌上,便笑盈盈听着宫远徵问讯。
这一场说好了由他来,章雪鸣只通过灵魂印记给予场外援助。
“你叫什么名字?”宫远徵朝上官浅发问。
上官浅习惯性撩动垂在肩上的秀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波盈盈,故作无辜地反问:“徵公子又非初次见我,如何还问我姓名,岂非戏耍于我?”
“谁问无锋给你取的名字了?我问的是,孤山派遗孤叫什么名字?”
宫远徵本是不打算问这个问题的。
管上官浅本来叫什么,又是哪派的遗孤,在无锋都拿到魅阶令牌了,恶事做尽,人性还能剩多少?
在幻境里,姜离离被宫唤羽选中,挡的是云为衫的路,与她无关,她却急不可耐地出手,且一出手就用上了阴狠歹毒的杀招,可见习惯了走杀戮解决问题的捷径,早已不将其他人视为同类。
若不是方才见识了章雪鸣对寒鸦肆的攻心之术,宫远徵正想实践一番,他才不愿意跟这个在幻境里频频算计他的女人说话。
上官浅表情僵硬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淡定地抿了抿唇:“徵公子说笑了。大仇未报,如何有颜面用回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