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在章文瓴看来全程没接触、话很少的两个人,正在心里叽叽喳喳。
【昭昭晚上不能来六房“看”我吗?】宫远徵面上一派沉静,心里撒娇不断,【之前我住三房你也没来。】
章雪鸣也很遗憾:【我家太大了。我的院子离二门远,二门离前院你住的院子更远。家里暗卫警惕性太高,要绕过他们去找你……怪我不够强。】
不像在宫门,能察觉到她的神识的就宫尚角和雪重子两个……
不对!
她认识宫远徵没多久,就发现他对人的情绪敏感,对视线也很敏感。
在徵宫的时候,她用神识“看”过他不止一次,后来又有了灵魂印记的联系,他应该比宫尚角和雪重子更容易发现这种“注视”才对。
怎么可能直到在毁灭无锋老巢的时候,他才知道她有这样的手段?
【阿远,你是什么时候觉察到的?】章雪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有了读脸术还能看走眼。
宫远徵脚步微顿,眼中笑意狡黠:【你猜。】
章雪鸣配合地猜测:【地牢之后?】
宫远徵没让她猜第二回:【你送我狸奴灯之后没多久,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偶尔也能感觉到你在“看”着我。】
章雪鸣哑然,半晌,感叹:【你可真能藏。】
宫远徵忙道:【我怕揭穿了,你就不来“看”我了。哥哥和我单独在一起,你就从来不来“看”我。哥哥不在,雪重子在,你也不来。】
章雪鸣破天荒红了脸,分辩道:【……我不是偷窥狂。我只想看着阿远。】
宫远徵望着远处白云悠悠的蓝天:【我知道,我也想一直一直看着昭昭。我做不到,所以我想要昭昭一直一直看着我。昭昭看着我,我心里就是满的。】
【我也是……】章雪鸣喃喃:【还好我遇见你了。】
宫远徵粲然:【幸好我等到你了。】
两个人的心声重叠在一起,如歌动听。
……
章家三房只有晚饭才全家一起,午饭只有章文瓴和夫人杨氏带着小女儿吃。
食不言,正好方便章雪鸣和宫远徵私聊。
章雪鸣问:【今儿午饭还是你跟你外祖父一起吃?吃的什么菜?我这里吃的是红烧鹿筋、酱板鸭、黄焖羊肉……】
恨不得眼睛能当相机使,把满桌佳肴拍下来分享给宫远徵。
宫远徵也一样,事无巨细都恨不能让对方知道:【哥哥和雪哥他们跟你二哥出去了,听说今天要去庄子上看宫门的那些人。
外祖父要了羊肉锅子、焦溜丸子和白切羊肉,素菜就一个八宝芽菜。
芝麻烧饼跟外边卖的不一样,小小的,一口一个。就着白切羊肉吃,特别香。就是腌韭菜花又咸又辣,吃得我口渴。】
于是,两家的家长就不时瞧见自家孩子吃着吃着就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吃到无上美味了。
今天的饭菜这么好吃?
家长们忍不住跟着孩子下筷子,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到底为啥这么开心呢?
两个小年轻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今天的菜很美味,想让阿远/昭昭也尝尝。”
六房老太爷开怀大笑:“那就让厨房现做一份一样的送去三房文瓴那儿。叫小昭昭知道知道,我们远徵吃饭都念着她呢。”
三房主母杨氏也是这个意思。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何况宫远徵的颜是真的很能打,礼仪规矩也不错。他不阴沉不毒舌的时候,瞧着就是个乖巧无害的美少年。
“远徵俊秀又文静,脾气也好。就是瘦了点,合该多吃点肉。”
章文瓴却是牙都酸了,用母女两个都听得见的音量嘀咕道:“小身板、细竹竿,动不动就脸红、眼泪汪汪。脸白点就叫俊秀了?嘴笨话少就是文静了?你们女人的眼光呐,啧啧。”
杨氏不动声色地掐住他腰上一块肉,用力旋了一圈,看章雪鸣抬头望过来,笑道:“乖乖吃你的饭。你爹去年出去游猎,脸晒伤了,捂了一冬还没白回来,心里不痛快呢。”
章文瓴强忍痛意到额角青筋鼓,口中犹抗议:“我脸就没黑过!”
章雪鸣拿眼角余光飞快打量一回她爹的脸和脖子,若有所思。
六房的菜送到时,章文瓴和杨氏已经吃饱了。
章雪鸣边大快朵颐,边与宫远徵交流“吃后感”,两个人都快乐得不得了。
吃过午饭,离席时,章雪鸣叮嘱章文瓴:“爹爹下午还去我那里吗?去的话,戴个宽抹额,外袍挑件厚点的,再提前喝碗霍香汤。书房和药房之间的那条道上风有些大,爹爹又不愿进屋子里去。最近倒春寒,爹爹别被吹病了。”
章母杨氏登时就明白丈夫一上午干嘛去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她不好当着女儿的面训夫,便朝章雪鸣笑道:“行了,你爹那么大人了,还要你个小孩儿来替他操心,你那摊子事还不够你忙的?”
章雪鸣走出去老远,过人的耳力照样能让她将章文瓴被媳妇拧耳朵的低声求饶听得清清楚楚。
她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地加快了脚步。
下午没人监督,看卷宗看累了,转头就能看腰细腿长的美貌小郎君解闷,还能眉来眼去,私聊调戏一番,章雪鸣心情更好了。
虽然知道宫远徵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但到底见不得他一直闷在药房里,便问他:【二哥和哥哥他们出门没邀你?城里也有清净些的去处,墨香斋可以看书品茗听琴……】
宫远徵抬手将汤药放到鼻端轻嗅,又放下来:【不急,等你不忙了再带我去。】
章雪鸣含笑应了声好,指指实验台上的药碗:【需要试药吗?】
宫远徵警觉地道:【这不是毒,是止血药。而且要熬制到粘稠,晾晒后碾成粉才是成药。你别弄伤自己来试,不然我……】
章雪鸣笑问:【不然你什么?】
宫远徵想了一圈,还是用上了老法子:【我就哭给你看。】
顿一下,他试探地问道:【我感觉我在你面前流了太多次眼泪了,你是不是都已经习惯了?】
章雪鸣把最后一份卷宗放回箱子里,合上箱盖,走到屏风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道:【我是想说,我在城外有个庄子,是专门拿来养实验用的白兔的。你若要试药,先在兔子身上试。之后需要人试,我帮你找人,你不要弄伤自己来试。】
答非所问,宫远徵瞪大了眼睛,正想追问,便听她道:【你在我面前流再多次泪,我都不习惯。从前我看你流泪,觉得很好看,你一流泪我就想亲你。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看见你流泪,心里就堵得慌,难受得我也想哭了。】
宫远徵心中酸软,却又有蜜糖似的甜意涌出来。
他捂住心口,怔怔地望着对面窗口的少女,喃喃:【完了,我竟不知道你是从前那样好,还是现在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