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洽一家人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李如梦便忍不住责备起李侃来:“你怎么能够一出手就将那隆升给杀掉呢?”
她心里清楚得很,李侃此举完全是出于替李若弗打抱不平,但即便如此,李如梦仍旧认为李侃此番行为过于冲动,欠缺沉着冷静,生怕他当真失手将隆升置于死地,从而耽误了大事。
然而,就在李侃尚未开口为自己辩解之际,方才还满脸惊恐之色的王维庸竟然出人意料地开了口:“哎呀呀,同昌殿下您这可真是误会郢王啦!”
李如梦着实没有料到,区区一个小小的太医署医师居然有胆量在自己跟前为李侃讲好话。
只见她柳眉微蹙,面露狐疑之色,追问道:“误会?”
与此同时,李侃本人也是满心好奇地望向王维庸,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刚才对隆升出手时所用的力道早已被王维庸透过刀口的走向精准地分析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吴清源则是面带微笑,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毕竟对于这位一直备受他呵护与关爱的下属而言,能够在李如梦和李侃这样身份尊贵之人面前崭露头角、有所表现,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欣喜之事。
王维庸对着李如梦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的确如此啊!同昌殿下您可能有些误解郢王殿下了。”
他稍作停顿,接着继续解释道:“微臣刚才仔细地查看了那南诏王身上的伤口,发现只有一处而已。由此可以推断出,动手之人其实并未怀有必杀之心。尽管这处伤口看起来既宽大又深邃,但令人庆幸的是,其所在位置恰好避开了所有致命要害之处。也就是说,下手之人实际上并不打算取走南诏王的性命。总的来说,南诏王虽然身中一刀,导致流了不少鲜血,也承受了一些疼痛之苦,但并无生命之忧。”
李如梦听完王维庸这番有条有理的分析之后,心中觉得似乎颇有几分道理。
于是她转过身来,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吴清源,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求证之意。
只见吴清源面带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王维庸所说的话表示认同和肯定。
得到了吴清源的回应,李如梦这才重新将视线转向李侃,略带调侃地问道:“哟,这次总算是学会思考了呀?”
听到这话,李侃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笑容,他扬着头大声回答道:“本王今日确实对那隆昌起了杀意呢!只不过嘛,当我想到皇长姐一直以来都这般用心良苦、不辞辛劳地教导于我,本王又怎能忍心让皇长姐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前功尽弃呢?所以啊,最后关头本王还是忍住了手哦!”
“再且说,此次秋猎可是由本王主事,本王岂能自砸自家场子呀!”李侃边说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时,王维庸再次开口打断了李侃:“然而,不知诸位贵人可曾知晓,怀王妃与安阳公主其实乃是佯装晕厥?”
听到这话,李侃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管她二人究竟是真晕还是假晕呢,瞧她们那副模样,全然不顾及礼义廉耻,竟如此毫不顾忌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本王才没心思去搭理她们呢!”
话音刚落,只见李侃突然凑近王维庸,满脸狐疑地紧盯着他问道:“方才你给她俩施针,莫非是有意为之?”
面对李侃的质问,王维庸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正是如此。她们既妄图以装晕来欺瞒诸位贵人,那微臣自然要揭穿这出闹剧才行。”
李侃闻听此言,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伸手重重地拍了拍王维庸的肩膀夸赞道:“好啊!果然思维敏捷、处事果决!实乃不可多得之才啊!应当让吴清源对你悉心栽培一番才是!”
王维庸听到李侃的话语后,心中一惊,他误以为李侃认为是吴清源没有用心栽培自己,于是赶忙解释道:“医令大人对微臣可谓是尽心尽力地培养啊!只是微臣这眼疾实在太过顽固,都是微臣不好,辜负了医令大人对微臣的一片赤诚关爱之心呐!”
说罢,王维庸满脸愧疚之色。
李侃听后,不禁流露出些许遗憾之情,缓缓说道:“你自身便是一名医师,又有像吴清源这般医术高明的长官在旁指导,难道就连你这眼疾也无法治愈吗?”
王维庸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唉,微臣这眼疾乃是打从娘胎里便带来的,这么多年来尝试过无数方法,却始终未能找到根治之法呀,实在是无可奈何。”
此时,李如梦看到李侃与王维庸相谈甚欢、犹如一见如故的模样,她眼珠一转,转过身来对着吴清源轻声吩咐道:“你且带着王维庸先下去领取赏赐吧。”
吴清源何等聪明之人,瞬间便明白了李如梦此举的用意——她显然是想要与李侃单独交谈一番。
于是,吴清源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拉住王维庸,恭敬地说道:“微臣等告退。”
王维庸见状,虽心有不舍,但也只得乖乖跟着行礼:“微臣告退。”
李侃兴奋异常,满脸喜色地对着王维庸连声道:“本王定会重重有赏,待过会儿便派人将赏赐送至你们太医署的营帐之中。”
王维庸闻言,赶忙跪地叩头谢恩:“多谢郢王殿下的赏识!能为王爷效力乃是微臣的本分……”
然而,他话中的最后一个“份”字尚未出口,就突然感到一股大力从身侧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吴清源紧紧拉住,并快步朝着主帐之外走去。
转眼间,主帐内便仅剩下李如梦和李侃这一对姐弟了。
此时,李侃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穆之色。
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看向李如梦,忧心忡忡地开口道:“皇长姐,此次王家竟然公然拒绝联姻之事,而那怀王和隆升看样子对安化可是势在必得。如此一来,此事恐怕难以善了啊。”
李如梦对于目前的局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当初之所以想要将李若弗与王处存撮合到一起,正是为了防止隆升强行迎娶。
可谁曾想,王太傅从中作梗,致使整个计划全盘皆输,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仿佛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想到这里,李如梦不禁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对于李若弗未来的命运充满了无奈和担忧,那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无力感愈发强烈起来。
李侃明显地又变得焦急起来,他皱着眉头,语气急切地说道:“皇长姐,您光在这里叹气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呢?”
李如梦则不紧不慢地缓缓回应道:“你啊,你故意将隆升刺伤,应该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她那聪慧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已经洞悉了李侃心中所想。
李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咬着牙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趁今夜无人之际,我亲自前去将他彻底解决掉算了!这样一来,所有的麻烦都能够迎刃而解啦!”
此刻的他,仿佛杀了隆升便能斩断一切噩梦的根源似的。
然而,李如梦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说道:“万万不可,绝对不能让隆升就这样死在咱们大唐的土地之上。”
稍稍停顿片刻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紧接着补充道:“至少,绝不能让他命丧于这长安城之中。”
虽说南诏只是位于南方的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国,但毕竟它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大唐才得以避免南边发生战乱。
倘若他们的国君不幸死在了大唐境内,那么即便大唐再有道理,恐怕也是难以解释得清楚了。
李如梦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一方面确实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
另一方面,则是想要稳住情绪激动的李侃,
以免他再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隆升做出过于激烈的举动,从而引发更大的事端。
李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对于姐姐李如梦的良苦用心那可是一清二楚:“皇长姐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今日这一出啊,只不过是给隆升那家伙一点小小的颜色瞧瞧罢了,权当是个教训。若是他下回还不知好歹、口出狂言,哼,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啦,定会再好好地收拾他一顿。不过嘛,皇长姐您放心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会留他一条小命,让他能够平平安安地返回南诏。只是……至于到时候他是以何种模样回去,那可就得全凭他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喽。”
说完这话,李侃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便微微低下头去,似乎在暗自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就在这姐弟俩交谈之际,只见韦保衡神色匆匆、略显焦急地快步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哎呀呀,不得了啦!我刚听闻南诏王竟然在陛下跟前自刎啦!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话音未落,韦保衡满脸惊愕地看向两人。
而听到韦保衡这番话后,李侃再也憋不住了,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偷偷摸摸地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与李侃不同的是,李如梦则是一脸好奇地盯着韦保衡,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蕴用啊,你不是去劝说王处存了么?怎会突然跑来问起这事儿呢?”
韦保衡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李如梦的胳膊,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道:“殿下,您没被隆升自刎给吓到吧?”
李如梦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这隆升完全是自作自受啊!一听说那王家已经明确拒绝了与安化的婚事,但这隆升竟然还妄图强行迎娶安化呢!侃儿气不过直接就给了他狠狠一刀。”
韦保衡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所听闻的和实际情况相差如此之大。
他满脸惊讶地转过头去,望向李侃,难以置信地问道:“郢王杀的?”
只见李侃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轻描淡写地回应道:“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谁叫他整日像个癞蛤蟆一样,老是妄想着吃天鹅肉呢!放心吧,他目前还死不了呢,不必为此担忧。”
然而,此时的韦保衡却是气恼不已,他用力地跺了跺脚,愤愤不平地抱怨起来:“真是可恶至极!也不知究竟是哪个长舌妇或者碎嘴子,居然在外面到处散播谣言,胡说八道什么隆升是为了能够娶到安化郡主而选择自杀来表明自己必娶的决心!”
李如梦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她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追问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稍稍思索片刻后,她心中已然明了,不用说,这件事情一旦传播开来,对于谁最为有利,那么那个躲在背后搬弄是非、乱嚼舌根之人便呼之欲出了!
李侃面色凝重,阴沉着脸说道:“依我看呐,这怀王府怕是铁了心要将安化推进南诏那块烂泥坑里去啊!”
李侃强忍着冲出去找怀王一家算账的冲动,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也是一脸阴沉的李如梦:“皇长姐,看来怀王府上上下下的嘴是必须给死死的堵上才行了。”
看着李如梦和李侃两人听到真相瞬间就变了脸,韦保衡也有些慌了:“你们两姐弟倒是也没必要这么着急,秋猎还没开始,现在还不是出了乱子的时候!”
李侃大手一挥:“那就将在外面传闲话的人都抓起来问个清楚!敢传皇家私事的闲话,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韦保衡见李侃还在气头上,也不好再劝,只能扯扯李如梦的衣袖,毕竟李侃的事情让她开口劝才有效。
李如梦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也只能拉着李侃轻声道:“明日秋猎,你好好回去准备,规训下人的事情,交给本宫。”
这件事,必须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