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执宜说的话十句里头能撒十二个谎,但有一点一定是真的,就是薛执宜也想活,也不想葬送在他薛庭柳手里。
想到这里,他抓着薛执宜,只稍稍使劲,就把整个人都拎起了,他拽着人往破庙外去。
薛执宜发现此处位于荒凉的山野,目力所及,连一盏灯火也没有,心顿时凉了半截。
可薛庭柳却觉得,夜鴞呜呜的啼鸣、被风吹过的草丛,每一处都是暗兵的痕迹,山中鸟兽幽幽发着光的双目,更似蓄势待发的箭头。
他的匕首抵着薛执宜的脖颈怒吼:“若想她活命,便安排好车马和银两,否则我即刻杀了这贱人!”
似乎真的在与什么人对话,他声嘶力竭:“霍无忧!我知道你在乎她!你若不想她死,便依照我说的去做!”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匕首的锋刃再一次划伤薛执宜,薛执宜只盼他不要下手没个轻重,真割断了颈脉。
耳畔,唯有薛庭柳的喘息声。
可空荡的山野,回应薛庭柳的却只有死寂。
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他低低骂了句,接着,便似发了疯一般,将薛执宜拖拽着回到了破庙。
薛执宜整个人被重重丢在地上,全身早已不知磨出了多少伤口,此刻更是摔得骨头疼。
“你还敢骗我!?”
他一只手握住薛执宜的脖子,死死抵在冰凉的地砖上,积年的灰尘扬起,呛得她咳嗽不止。
“你不该骗我的!否则我还能多留你一会儿,既然霍无忧不知晓你的去处,那我便无需你这人质,我何不杀了你更为快哉!”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让她再次难以自控地漫出泪来,薛庭柳恨到了极点,下手更是极重,幸好他本不是习武之人,否则这力量只怕是要她活生生折颈而死。
她承认自己在赌,可若不赌,薛庭柳的匕首早在她说话之前就要落下来了。
她不知晓自己的位置,但能让薛庭柳暴露他们的位置也是好的,只要……只要有人审过柴家的人,便会知道她被劫去了何处,可这山间漆黑一片,要找到这破庙也得费些时候,所以她才会想办法让薛庭柳自己暴露位置……
可忽地,她却听见了匕首落地的当啷声。
紧接着,窒息间,一道呼吸落在她耳畔,薛庭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似平静之下汹涌着无尽的疯狂:“你说,若霍无忧寻过来,发现自己的女人被人凌辱至死,会不会发疯?”
薛执宜模糊的双眼睁大了,只觉得眼前的薛庭柳与前世重叠,那种屈辱感漫上心头,她本能地蹬着双腿。
可她早已虚脱,哪还有力气?
她被捆绑的双腿挣扎有限,却也不便薛庭柳行事。
薛执宜只觉喉间的那股窒息感消失了,她努力呼吸着,身子却被人一翻,有只手在她身后撕扯她的衣裙。
薛执宜只贪婪呼吸着……她得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薛庭柳仍是前世那个畜生,可她却不是前世的她!
她早就知道,什么清白,什么名声都是虚的,唯有性命最要紧!若是所谓的羞辱能让她拖延一阵,那又如何?她有什么可怕的!
薛庭柳只觉自己兴奋得战栗,脑中似有什么沸腾着。
他太想看见薛执宜痛苦,他想看着她绝望、屈辱,想看着她破碎地俯在他身下!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在薛府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当初那个温驯又胆小的薛执宜,就已经让他不可自控地生出这个念头,而在她突然变得乖戾和狡诈之后,这个念头便更是攻城略地般占据他的心……
他想要毁了她,想极了!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随即,薛庭柳只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力量重重一击,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薛执宜身后,那撕扯她衣裳的手停了,身后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她脱力般侧躺在地,她看见薛庭柳被人踢翻,他捂着胸口,似坠入陷阱的恶兽,那张脸上,不甘、恐惧,还有无边的震惊。
薛执宜眼前,只见一人身着夜行衣,乌发高束,体态修长挺拔,而手中的利剑正淋淋漓漓滴着血。
“霍无忧!你……”
没等薛庭柳说完,那柄剑便毫不犹豫捅进他的心口,他口中霎时涌出一口血来。
薛庭柳慌乱地挪着身子后退,可剑锋却在他身上划出道道血痕,在他的惨叫声中,浑身逐渐鲜血淋漓。
或许是自知死路一条,薛庭柳的眼底闪过一瞬狠戾,他不知从哪摸出个手掌大小的弓弩,抬手就是一箭。
霍无忧挥剑,薛庭柳的右手便与那弓弩一起,吧嗒掉在地上。
薛庭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只看见那只掉在地上的手,手指还不甘地动了几下。
他撕心裂肺惨叫着,却在霍无忧的接连几剑之下,被砍断了手脚的筋络,今晚过后,即便他能保住性命,也成了个彻底的废人。
“霍无忧!”
薛庭柳四肢瘫软地伏在地上,绝望之下,他声嘶力竭咒骂:“我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及杀了那贱人!否则黄泉路上你们这对狗男女还能做个伴!”
说罢,他竟狂笑起来,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笑得呕出来。
瞬间,霍无忧的剑捅进他的嘴里,只一挑,便有一团柔软的东西掉在地上。
薛庭柳口中鲜血汹涌,却只能以怪异的声音绝望呼喊。
似乎仍觉得不解气,霍无忧的下一剑,狠狠捅在薛庭柳的胯下。
这样的痛苦终于让他彻底昏死过去,鲜血以他为中心,逐渐向四周洇散开来。
薛执宜只觉自己浑身漫起寸寸寒意,不是因为薛庭柳的死状,而是因为自己紧绷的心,在此刻一瞬松弛,全身只一阵虚软。
当啷……早被鲜血浸透的长剑落地。
霍无忧转身,那张脸上,早已经是飞溅的鲜血。
他眼圈发红,看着薛执宜时,柔软的目光带着依赖,全然想象不出他方才的那股狠劲。
薛执宜眼中微动,竟也有些想哭。
旋即,霍无忧俯身,一把捞起了她,宽大的手托住她的后腰和脑袋,将她深深埋在自己怀间。
分明只是半日未见,却似苦苦寻觅后的失而复得,那般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
霍无忧带着血腥气的温度,让薛执宜从未有过地心安,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死亡带来的恐惧,此刻似带着寒意,丝丝缕缕从她的骨缝中渗出来。
“对不起……”霍无忧的声音带着哽咽埋在她颈间:“差点没护好你……执宜,对不起。”
薛执宜不想让自己哭的,心头的酸涩漫上喉间,她还是没忍住呜咽,劫后余生之感,让她的眼泪不由得大颗滚落。
霍无忧解了她身上的绳子,又细细瞧了她颈上和身上的伤,目光落在她残破衣裳下裸露的皮肤后悄然移开。
他脱下夜行衣,披在薛执宜身上,他声音仍有些发哑:“这衣服脏了,你先应付着,下山后我带你换干净的。”
此刻夜色朦胧,破庙中昏暗,只有一盏残烛,霍无忧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薛执宜一怔,竟恍然觉得霍无忧的轮廓有些眼熟,像是前世见过的什么人。
“别怕,我带你走。”
霍无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是自己的失神,被他误当作了恐惧。
她摇摇头,搂住了霍无忧的脖颈:“我没事。”
心头一软,霍无忧把披在她身上的衣裳遮得更严实了些,捞着她的身子,顺势把人横抱起来:“那我们走了。”
临走前,霍无忧还不忘把蜡烛丢在薛庭柳的身上,任由火苗将这个近乎人棍的“人”一点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