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妮看着汉斯他们约酒,问方南雪:“你想去吗?汉斯刚刚已经帮你说过了,你酒精过敏,你去看看也可以,到时候给你点杯冰水。”
方南雪婉言拒绝了:“我就不去了,我晚上在家也要复习功课的。不然那下学期跟不上的。”布兰妮也没有在劝,安排好了她接下来的工作就进了大卫的办公室。
等到再次出来,布兰妮拍拍手喊道:“大家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开会了。”待到所有人站好,大卫从会议室出来了,他先看了眼杰西,然后把目光转向所有人。
大卫清了清嗓子,开始每周一次的业绩盘点,只是这次盘点结束,却发现往日几个业绩不错的都纷纷的掉下来了。这导致大卫的眉头从会议开始到会议结束就没有松开过,等到众人汇报结束,布兰妮提醒道:“大卫,大家都说完了。报表晚点我会交上去。”
大卫这才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努力了,也认同大家的付出,只是我们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大家接下来还得努力,不然我们就得被这层楼的其他公司给吞掉了。这样吧,汉斯,你今晚不是要去喝一杯吗?大家一起去吧,我买单。布兰妮也去,雪酒精过敏是吧,嗯,你也去,你俩喝白水就行。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出去玩自然也是一起。今天提前一个小时下班,留给女员工画个美美的妆。”
卢娜硬着头皮问:“大卫,要通知维奇吗?”
大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他有他的事情,不要打扰人家。打乱了他的安排,我们那40%的生意就要不成了。”
卢娜神色僵硬的点点头,旁边乔伊见她的态度,内心暗暗摇头,这姑娘只会低头干业绩,一点也不看形势。
方南雪留意了一下,大家坐会去后,基本上都在跟自己关系好的讨论近期的业绩情况,十四五个人分成了三四拨,各有各的小圈子。去酒吧的路上,方南雪悄悄的问布兰妮:“卢娜是什么情况?”
布兰妮没看她,声音却传了过来:“卢娜当时来面试,大卫看她没有工作经验,本来是不用的。维奇当时跟大卫抬杠,就硬把卢娜塞了进来。这姑娘来了以后还算努力,业绩也慢慢上去了。所以她喜欢帮维奇说话。”
方南雪:“那卢娜会给维奇传递消息吗?”
布兰妮:“不知道,维奇不经常来公司。卢娜的客户都是她自己开发出来的,如果她真的舍得用她自己的前途去给维奇帮助,别人也拦不住。”
方南雪叹口气,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布兰妮看她的样子,提醒道:“你不要多管,也不要多说什么,如果你去劝她,她知道你知道的事情,你明天不一定能好好的上班。不要低估了别人的坏。”
方南雪没有反驳,她知道对方是好意,跟着她走进去,汉斯找的酒吧不算大,进门处有小型的舞台,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有吉他手坐着弹唱。围绕吧台放了些椅子,此刻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布兰妮解释道:“这家酒吧有一些乐器,比如吉他、萨克斯这些。他们有自己的驻唱,也可以让外面的歌手进来。有顾客来了兴致想上去表演也是可以的。”
再往里走一段是长条形的吧台,有侍者热情招待着,再往里,就是大大小小的卡座。布兰妮继续给她介绍:“你看那个穿着绿色低胸裙坐在吧台的,那是来吊凯子的。还有那边那个男的,对,就穿着花衬衫还把扣子解开的那个也是。”
方南雪紧紧的跟着布兰妮往里走,汉斯带着几人走到最靠里面的卡座,打了个响指唤来侍者,安排道:“先来些啤酒,哦,再来两杯白水给那两位女士。然后再来些水果和零食。唔,大卫,其他酒要来一些吗?”看大卫摇头,于是汉斯又说:“再来点汽水和冰块,多拿几个杯子。”
侍者下去安排,大卫这才说道:“明天还要上班,大家今天放松一些,但是不能闹事,想喝调酒的自己去吧台点,等下我买单就是。但是不要去调戏吧台的那些女人,我不是怕你们付不起账,我是怕你们遇到有病的。行了,接下来自行活动去吧。”
侍者的动作极快,片刻间就将汉斯要的东西纷纷送了上来,汉斯一屁股坐在布兰妮旁边,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两口过了酒瘾才说道:“时间还早,还没到夜生活的点。而且这边生意没有以前好了,以前这个时候人超多的。”
乔伊也开了一罐啤酒,接过话头:“附近新开了一家,那家更大。还有很多女孩子,听说除了本地的,还有其他国家的。”
大卫看了看陆续起身去前台点酒的人,开口说道:“乔伊,你是个聪明人,也够努力。接下来你要站队了。”
乔伊苦笑了一下:“要和维奇那边开战了对吧?大卫,现在生意不好做,就不能再维持一段时间吗?毕竟几年都忍了。”
大卫面无表情:“布兰妮,把你衣服掀起来给乔伊看看,汉斯你的也给他看看。”
乔伊拒绝:“不用不用,你们说了我就信,这里这么多人……”乔伊的声音随着布兰妮上衣的稍微掀起戛然而止,布兰妮腰背之上的淤青过了这几天还未消退,灯光昏暗下尚且显得可怖,若是换了光线明亮的地方,只怕还要触目惊心。
布兰妮确定对方看到了,开口说道:“这是一部分,我已经穿了好几天的长袖长裤了。我的还好,都是皮外伤,留了些疤。你看看汉斯的吧。”
汉斯不发一言,将衬衫从裤腰里拉出来,直接将下摆掀起来,示意乔伊过来,灯光昏暗下,乔伊看不真切,汉斯抓起自己的啤酒,猛喝了一口,然后一把抓过乔伊的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按,说道:“我什么也不说,你就感受一下这些小坑手感好不好吧。”
乔伊反应过来时,手掌已经贴在了汉斯的肚子上,他的手掌之下,凹凸不平的肉坑让他无所适从。等他强忍着恶心将手上移动摸完整个腹部的时候,才明白布兰妮为什么说她的不算什么。
他缩回自己的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却是怎么也点不燃。旁边的艾伦见状,接过火柴给他点上,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安抚的拍了拍乔伊的肩膀,起身去了后面卡座帮他们盯着其他人。
乔伊狠狠的吸了两口香烟,才问:“布兰妮的是前几天弄的吗?汉斯的是什么时候?”
“我从6岁被他从家里骗出来带到美国来,路上他对我还算耐心,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真的带我去看精灵,我以为我遇到了天使。可是到了美国以后,他就从天使变成了魔鬼,我不听话,他就用鞭子抽我,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汉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忆着过往。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远处的酒酣耳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我还太小,他单独关了我两天以后就把我放出来,和其他的几个小孩儿关在一起。我们几个小孩儿都长得很漂亮,负责看守我们的人时常开了门命令我们单独跟着出去。去做些什么呢?他们把我们抱在怀里,随意的乱摸,肆意的取笑。”没有人打断汉斯,大家都在听他说。
香烟的烟雾往上飘着,汉斯的回忆也从尘封中慢慢苏醒:“他请了人教我们说英语,教我们读书,他说他喜欢有思想的人,要有思想就要先读书,于是,我们有了书读。他又说他喜欢顺从的人,于是他又让人教我们服从。”
香烟的烟雾从直线开始扭来扭去,就像当年汉斯遇到的那些人性一样的扭曲:“时间长了,我们都觉得这样也挺好,饿不到,冷不到的日子也不错的。我们忘记了我们本来的来历,也忘记了人生来是自由的。我们在被圈养的日子里长大,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尊严。”
“可是就是这样没有尊严的日子,也有被打破的一天。那天,我满了十四岁,那些看守我们的人奸笑着把我捆起来扛着走向了他的屋子。我听见一起长大的他们愤怒的嘶吼,然后被看守的人打倒在地上。他们绝望的喊声我到现在都记得。”香烟快要燃到尽头。
“我那天只觉得痛彻心扉的疼。他说他喜欢我的身体,让我以后跟着他,只要我听他的话,他会给我名利、金钱、地位。”汉斯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那般的冷静:“我问他,如果我跟着他,他能不能放走其他人。他说可以和我玩一个游戏,让我们选一个人放走,其他人,会死。要么我们都老老实实的继续被他圈养,到他死的那一天。”
“我拖着浑身的伤回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他们抱着我哭。我把他的意思说了出来,我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杀了他吗?可我们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们杀不了他,哪怕是在床上掐死他也做不到。”香烟燃到了尽头,汉斯却浑然不觉,直到布兰妮起身把烟头拿走掐灭。
“我们不相信他真的肯放我们走,我们决定杀了他,于是我们偷走调换了看守给我们准备的麻药,说好了下次我去的时候假装晕过去。然后我会掐死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汉斯的表情。
“他们说我还小,他们给我留下了他们用自己和看守交换来的那点钱。他们把我捆起来塞到了床底下,然后他们去了他的房间。”汉斯的手上有青筋凸起,声调却无变化:“等我再次醒来,我在那个人的床上。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其他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了,他忙碌了几年,就剩了我一个。他不能让我有背叛他的机会。”
“他用烟头、蜡烛、皮鞭那些在我的身上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印记,他说有了这些我会一辈子记得他。我拼命的问他把其他人关在了哪里。”方南雪不忍心再听,却只觉得汉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说他把他们都杀了,全都杀了,一个都没留下,尸体沉到了庄园里的水池里。他说如果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被绳子捆的死死的,房子里也没有任何的吃的,那么我也会死。”汉斯的声音还在继续。
乔伊听不下去了,轻声问:“就没有警察发现吗?”
汉斯的头抬起来,眼睛通红:“我们在那里待了十年,我从来没有见过警察。从我满十四岁的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笑过。他们用命给我换了一条生路,因为我最小。我用我们的血肉压抑着对他的恨,在他非人的虐待中活了下来。他们活着时用他们的身体向守卫换取了让我学习游泳的机会,他们死了以后,我用他们换来的机会趁着暴雨天顺着水道游出了庄园,倒在了大卫的车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