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是什么感觉?”
“很痛苦。我不是在治病吗?为什么会这么痛?”
“痛也是情绪的感知,会痛说明你在好转。”
单卿山陷入了沉默。
“你瘦了很多。”
“吃了就会吐,不吃也会吐。”
“周崇没有陪着你吗?”
单卿山睫毛微颤,“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想等我状态好一点,再告诉他……”
“告诉他,我快好起来了。”
-
十一月的时候,狗仔拍到了周崇和单卿山的照片,配文字说兄弟情深,把周崇气得在电话里质问三连。
现在的狗仔都没长眼睛吗?
我们不般配吗?
他们需不需要我亲自爆料一下,我兄弟叫周朔?
就跟要气周崇似的,年末,网上爆了好几个疑似单卿山恋情的瓜。
虽然每每都被控制住,但单卿山担心三人成虎,次次都会和周崇解释。
他的解释好像苍白无力。
周崇生气了。
“你就这么和我解释?那要是哪一天你们一起从酒店出来,是不是也要这么和我说?”
单卿山哑口无言。
在几天后的采访里,记者问到情感方面的时候,直接回了两个字“爱蹭”。
可以说是很不给女明星们面子,也容易招致其他明星粉丝的围攻。
这一段公司做主,联系媒体方,剪了。
玲玲感觉单卿山还挺重视这一段的,握着手机,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消息。
可纸包不住火。
单卿山还是知道了。
玲玲害怕他出问题,一直跟着。
但单卿山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戴上了口罩去了超市,站在巨大的鱼缸前,看鱼。
玲玲这才知道,单卿山最近常来。
连杀鱼的大妈都认识他了。
“哥,你是想吃鱼了吗?”
“不是,就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之前周崇带我浮潜的时候,看到很多漂亮的鱼。”
鱼游在掌心的瞬间,他好震惊。
震惊于生命的柔软和灿烂。
“哥你喜欢的话,我帮你买两条漂亮好养的。”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陪陪周崇。”
玲玲笑起来,“哥,你让我买的圣诞礼物,我买好咯,晚上的假也帮你请好了,你有没有和周总说?”
“他知道。”
具体来说,还是周崇邀请的他。
“他包了空中餐厅,我跟他说会晚一点点到。”
“你说周总会不会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样子,拖着一大口袋的礼物……哇哇哇!想到我都觉得浪漫!靠!本穷人无法拒绝的浪漫手段!遇到周总就嫁了吧!”
单卿山眼底荡漾起轻微的笑意。
“你没这个机会。”
玲玲假哭两声。
圣诞节收工当天,玲玲把单卿山托她买的回村的车票交给他。
“哥,真不用我陪你去吗?”深山老林的感觉不是很安全。
“天冷,不用。”
“好的,哥,记得过个快乐的圣诞!”
单卿山“嗯”了一声,回到酒店。
周崇发消息过来告诉他,他已经到了。
单卿山回了一个好.
他怕自己发病,把药吃了。
药刚咽下去,翻江倒海的感觉早一次涌上来。
单卿山冲进卫生间,把刚吃进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呕了好几口酸水。
这次来势凶猛,好像连内脏都要吐出来。
生理性的难受逼出他的眼泪,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滑。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单卿山强撑着站起来,漱口,扶着墙壁走到床前,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开始换衣服准备赴约。
刚穿上衬衫,他又反胃。
这次连厕所都来不及去,直接呕了一滩酸水在地上。
吐到没有东西可以吐,他才像被抽去所有力气一般,缓缓瘫在地上,笨拙地拿刚换下来的衣服去擦地板。
擦着擦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强撑着伸手去够准备在一边的裤子,嘴里念着周崇的名字。
周崇。
周崇。
周崇。
一声又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听起来像是给自己加油。
半个小时后,坐在空中餐厅的周崇收到了一条消息。
【抱歉,临时有工作】
玫瑰花倏然落地。
花瓣摔了一地,如同酒店房间里,撒落一地的单卿山的药。
-
元旦前,单卿山回到了村里。
当年节目组过来录制扩宽的路,早被扒了,好多种两排菜。
通往村子的路还是羊肠小道,车子开不过。
单卿山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徒步进村。
越靠近老房子,噬心的疼痛就越发明显。
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已经病得很重,没觉得有什么感觉。
现在像是要把他屏蔽的痛全都偿还回来一般,疼得他难以在这个地方多停留。
哪怕一秒。
单卿山带着锄头上山。
每走一步,在这里生活十几年的记忆自动从脑海里跳出来。
慈爱的,将他捧在手心的奶奶。
隐瞒了真相的,已经死了再难问到原因的奶奶。
他站在奶奶的坟前,伫立良久。
“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
“爸妈,我就带走了。”
寂静的山岭,无人应答。
单卿山放下东西,一锄头一锄头地将土坟挖开,取出单明理的骨灰。又转而去挖苏珊的坟。
锄头迟迟碰不到棺材。
单卿山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心脏不断下沉,恐慌迫使着他疯了一样挥动着锄头。
一抹白色一晃而过的时候,他丢掉了锄头跳下坑里,用手捧出了一节白骨。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
单卿山一把火烧掉了老房子,带着单明理的骨灰和苏珊的遗骨离开了村里。
他坐在酒店的房间,用湿润柔软的毛巾一根根擦拭着母亲的遗骨。
手机在边上震动,提醒他到了吃药的时间。
声音像是传不到耳朵里,他反应了好久才听到。
定定地看着闹钟。
良久,伸手关闭,继续擦拭着遗骨。
每一根都小心对待。
与之对话。
“我找了一个很好的墓园,风景很好,你和爸爸可以一起住在那里。我还见到了郑阿姨,她结婚了,有个女儿,我还没有见过,不过我想等我告诉她你们的住址,她肯定会带着女儿去见你们。”
他擦完了遗骨,就坐在窗前眼睁睁看着外面天亮了。
升起来的光像是刺痛了眼睛般的,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了怀里的遗骨。
眼睛里流露出迷茫。
母亲怎么会是一堆骨头呢?
不该是个盒子吗?
一定是搞错了。
单卿山站起身。
怀里的遗骨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他环顾周围。
好陌生。
低下头打量自己的双手。
也好陌生。
好像不是他的手。
他是不是还在梦里?
单卿山皱眉,用指甲划自己的手背,划破了皮,看到了渗出的红色,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越发笃定自己在梦里,直到看到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晨光里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像钻石一样。
他不受控地拿起,在手背上划了一刀。
鲜血淋漓。
疼。
刀刃落地。
单卿山恍惚意识到——
不是梦,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