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最后问你一次，确定不立誓吗？”
只要他立下誓言，白清若便不会毁了他的修行。
叶轩轻蔑地笑了一下，白清若浑身都被雨淋透了，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看起来随时要倒下去。
这样的她，他都没有兴趣动手杀她了，马上要死的人了，还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叶轩的沉默给了白清若答案，蓦地她对叶轩咧嘴一笑，缓慢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方黑色的夜空中慢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旋，缓缓酝酿着紫色的雷电。
就算手被绑住了，她依然可以召唤雷劫，不过是损耗点神识的事。
这天雷劫一经启动，是无法停下来的。
叶轩脸色随之一变，眼里的震惊无法掩饰，声音是藏不住的怒气和恐惧：“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给过你机会了，别害怕，这雷劫也会劈我的。毁了你的修行，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有机会再还给你吧！放他们走吧，他们是无辜的。”
姜奚看着天空的变化，深深看了白清若一眼，旋即不再逗留，带着众人撤到了远处。
白清若跟他说过，只要天空发生异变，他们就要离白清若远点，否则必受牵连。姜奚问她为何，白清若不答，只让他们走远些就是。
寻枫不愿意走，“白清若，还有白清若呢！她怎么办？”
墨江尽力拖着他，他们都知道，白清若必死无疑了。
“我只能做到牵制叶轩了，剩下的，规则内的事你就按照规则解决，规则以外的事……”白清若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才又继续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清若说：“只要解决了内部的矛盾，控制了无忧城，不必害怕外面的势力会威胁到你们。
这么多年，他们经手了无忧城那么多事，谁还没有点把柄在无忧城手里。”
“只要你们团结，找到这些把柄，他们就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仁义之人讲仁义，与心机之人玩手段。”
“解散无忧城，非一朝一夕的事，须得慢慢来。我相信你们。”
“先保全了自身，再去说其他的事。”
字字珠玑，言犹在耳。姜奚做的很好，联合柳辛夷与花休找到了长老阁存放的各个势力往来的所有记录和证据。
白清若做到了她说的牵制叶轩，剩下的，姜奚也会拼尽全力努力去做。
虽然这么多年了，白清若早就知道人性不可靠，但她还是愿意相信，至少是愿意相信那些少年之心。
众人都撤离了这里，远远看着。
白清若最担心的是叶轩会恼羞成怒，在天雷还没落下的时候对姜奚他们下手。
怎么说是散仙，抗个几道天雷还是没问题的，而对姜奚他们下手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目前来看，姜奚他们已经撤离了，叶轩还没有动手，那他应该就不会那么做了。
白清若放心了不少，毕竟叶轩也修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没有堕入魔界，那应该不是嗜杀之人。
若不是他非要介入无忧城，白清若也不会对他动手。
天空，紫色的电蛇在游走，雷劫的威压已经缓缓压下。
白清若无力地躺在了地上，雨水打在她的身上眼睛里，有些疼，但她没有闭上眼睛。
望着上方的天空，这一世，就到这里了。
姜奚会照顾容芙欣，她无憾了。
“你为什么要管无忧城，还要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白清若偏头去看站在她旁边愠怒的叶轩，她气息有些虚弱，说话很缓慢：“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叶轩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搭话。
“我们都活了太长的时间了，也许早就丢失了少年之心，甚至觉得年少之时所行的诸多事幼稚，狂妄，可笑。不懂权衡利弊。
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满腔正气就可横行天下。”
白清若说了很多，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这就是年少的凌云之志，年少的心中，当有春风明月，自有丘壑万千。年少的心里相信奇迹的发生，而他们自身就是奇迹。”
“他们不该被困在这里，成为欲壑难填，利欲熏心之人的的工具，应该自由遨游在天地间，去见识这天地之广袤，去经历人生精彩。
他们相信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那颗赤诚之心，没有被世俗所化。”
“不应将年少之人对世间的热爱赤诚困囿在此，这世间需要这样的赤诚，需要这样幼稚可笑、无畏无惧的年少之心。”
“他们不畏权势，不屑于功名利禄，不惧苦难。敢于对抗所有不公，纵然遍体鳞伤……”
白清若说着，轻轻眨了眨进了雨水的眼睛，眼前有些模糊，仿佛曾经的那四位旧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林无忧，桑时君，司宁，枝意。
他们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还是那样的无拘无束。
他们会怪自己吗？
怪她没有及时回来，怪她一直想要解散无忧阁。
雨渐渐停息，云层里游走的紫色的雷电光芒越来越盛。
白清若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了下去，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气息似有若无，可脸上依然是平静淡然，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叶轩很奇怪，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这么可笑，幼稚。
他弯腰蹲在了白清若身边，可能是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发慈悲的帮她修复了一下身体。
白清若讶然，“你不必浪费灵力修复我的身体，这雷劫我挡不住，你也挡不住。”
话音未落，一道绛紫色天雷悠然而下，震天撼地，当头劈在了叶轩身上，叶轩拼尽全力挡住了，吐出一口温血。
远处众人一片哗然心惊，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饶是距离足够远，他们还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现在姜奚他们知道白清若说的牵制叶轩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直接把他劈死啊！
叶轩干脆直接盘膝坐在了白清若身边，反正也逃不了了。
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白清若没有想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是哪一次的规则变更能够兵不血刃就能做到呢？
她叹息一声，“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想离开无忧城。人心复杂，我看不清。因为年少赤诚之心容易受影响。
若他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看不清自己的心，是谁也救不了的。”
“我不过是推了他们一把，只有他们解了自己，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们才能真正打破困住他们东西。”
就算是能救了他们身，可人心难救。
白清若之所以搅乱了无忧城这个旋涡，不仅是为了让他们认清彼此是敌是友。更是要让他们明白，唯有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
而她要做的，就是唤醒他们自救的心。
没有自由的心，没有想要逃离无忧城的决心，就算无忧城解散了，他们还会困在其他地方。
选择属于自己的道，坚持走下去。很多时候，那些黑暗的时刻，只有自己熬过去，才是真正的解脱。
叶轩看着马上就要落下的第二道雷劫，有些遗憾，
“这些话，你应该早说。”
早说又能怎么样呢？叶轩就不插手无忧城了吗？
况且白清若不觉得自己说的晚了，对于这个结果来说，这些话说不说的都不重要了。
他们的选择白清若已经看清了，他们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很多事，不是真正的经历了，谁也看不清。就算说了也没人会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就像现在，若不是真的天雷劫压顶，叶轩也不会在此听她说这么多。
若没有他们肯抵死反抗，这无忧城，谁也解散不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第二道雷劫蓄势待发，叶轩知道自己扛不住这道雷劫了。
但既然选择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这点浅显的道理自然还是懂得的。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立誓吗？
若他立誓了，白清若应该就不会这么做了。
这一刻，他明白了白清若所言——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不会相信。
并且，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