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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白罄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开个会的功夫,太阳就落山了,绥园似乎是离夕阳最近的地方,至少那红彤彤的太阳一直挂在山头。

从绥园到金人巷,就仿佛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一样极端,周围的小贩的吆喝、客人的交谈声不绝入耳,街边的桌椅都坐满了人,有吃饭的有聊天的,还有孤身一人的。

“客人,今天要吃点什么?”

白罄进了路边一家饭馆,小二一边上菜一边招呼道,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三个人用。

“吃什么……”

禁火节过了,也可以吃熟食了,白罄点了一份招牌的红油乱斩牛杂和一碟陈婆豆腐,厨师的动作很快,至少在白罄眼里这牛杂还真是乱斩的。

刀法又快又狠,估摸着没砍过几个丰饶孽物应该是练不出来。

白罄思索着,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职业病似乎要犯了。

轮回前除了砍丰饶孽物就是砍丰饶孽物,轮回后当了判官也要和丰饶孽物打交道。

看谁都觉得是个打丰饶孽物的好苗子。

“你听说了不?金人巷最近闹鬼啊……”

白罄坐在座位上正等着,身边两个在吃饭的持明的谈话声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闹鬼?怎么个事?”

“说是经常看到大白天的有鬼火,很大一团,在追着一个小女孩跑,我亲眼见到那火简直有三个人那么高,只要看见了你,就朝你扑过来,我也是躲在巷子口才逃过一劫……”

那人还在侃侃而谈,白罄接过了打包好的菜盒,冲着小二道了声谢,人就飘出了饭馆。

没想到几百年后,这种哗众取宠的人还是很常见,就连出门吃个饭都能遇到。

还是持明族。

“白罄哥哥……”

白罄远远地就看见了女孩坐在家门的台阶上,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脑袋像是啄木鸟似的一上一下,似乎是看见了熟悉的影子,藿藿费力地睁开眼睛,连声喊道。

她的右半张脸因为被手一直撑着,早就红了一片,白罄蹲下身子,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揉了揉:

“你怎么坐在这里,还在等爸爸妈妈吗?”

“嗯……”

“今天也没有来吗?”

藿藿点了点头。

白罄没再继续问,伸手打开了大门:

“先进来吃饭吧。”

藿藿一动不动,倔强地盯着门口看,尾巴适时地冒了出来,狐狸眼中满是无奈:

“龙疯子,你就死心吧,这家伙跟倔驴一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藿藿吸了吸鼻子,捂住了耳朵,根本就不听尾巴说话,白罄看这样子就知道尾巴在这一天一定已经不止一次劝她回院子里了。

难怪最近老是有鬼火的传闻。

白罄见她这样也懒得再劝她,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在藿藿诧异的目光中,他翻出刚买来,还热腾腾的饭菜:

“我陪你等,作为交换,把饭吃了,如何?”

藿藿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过了白罄递来的米饭。

“好吧。”

仙舟人明明有数不尽的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忙碌,像是水车,总是无休无止地被时代的浪潮推搡着,在河面滚动着,停也停不下来。

一架水车突然停下来,不是累了,而是坏了。

魔阴身便像是破损的水车,水再也推不动它了,只能让十王司这样的工人将它们换下来,拆成木头,作为罗浮朝前行驶的燃料,周而复始。

狐人活不到犯魔阴身的时候,也能勉强活个三百多年,为何不愿意抽出短短几个小时陪陪亲生女儿呢?

正当白罄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靠在了他的手臂上,狐狸耳朵微垂着,白罄看不到藿藿的表情,因为她一直都在盯着巷口的方向。

只要藿藿的父母肯来,在这里是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的。

一大一小两人蹲在路边吃饭这一幕还是不多见的,有不少路人经过的时候还朝着看了两眼,只不过白罄都没当回事。

藿藿半个身子躲在白罄身后,等白罄吃完了扭过头,女孩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白罄伸出手将她嘴角的饭粒擦了擦,青年的指尖在触碰到女孩的脸颊时,藿藿像是触电了一般,身子下意识一抖。

随之而来的就是哗哗落下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流一般倾泻而出,白罄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中莫名多了几分慌张,语速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怎么哭了?”

藿藿不想说话,只是靠着白罄的身子抽泣,青年只好老老实实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

她流着泪,像是要把这两天的郁闷和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一般,只是她刚到白罄家里没几天就哭了两次,反而让白罄有些愧疚。

“还是想去寒鸦和雪衣那里吗?”

他轻声问道。

如果女孩说一个“是”字,那白罄就二话不说,带着她就去绥园。

“不……不去!”

她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尾巴有些不耐烦: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就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类。”

或许是因为陪着藿藿在门口等了整整两天,尾巴也有些不乐意了,在它看来,藿藿父母既然已经因为风险放弃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可能再来看她。

只有眼前这个傻傻的女孩,还在相信抛弃过她一次的人。

“味道怎么样?昨天你说索唤送来的都冷了,今天我自己去买的。”

白罄摸了摸她的脑袋,只得到了一句小声的回应:

“有……有点咸。”

“不至于吧,昨天吃的也是这家啊。”

白罄一愣:

“是不是你眼泪掉饭里去了?”

“可能……可能吧。”

……

明天假期就结束了,因为要上学,藿藿自己早早就回房间里准备睡觉了。

白罄的家很安静,也很舒适,身边没有妹妹时不时的哭闹声,没有父母的吵架声,也没有窗外星槎驶过的“呜呜”声。

在这里好像时间都慢下来了一样。

“小怂包,你不是说要练胆子,以后再也不哭了吗?”

尾巴还在纠结刚刚藿藿大哭特哭的事情,嘟囔道。

“我……”

藿藿坐在床上,低着头,玩着手指头:

“我闹脾气……白罄哥哥也不说我,反而陪着我一起……爸爸妈妈从来不会这样。”

“他们只会觉得我任性,觉得我很晦气……小时候算命先生就说我是招邪体质……”

“哈哈哈哈,那确实,那臭算命的还挺准!”

尾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要是岁阳会哭的话。

“是挺准的……招了你这个讨厌鬼!”

藿藿气鼓鼓地钻进被窝里,不理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