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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兰换了点麦子来发芽,加上乔月舒换拿回来的糯米,做了一盆麦芽糖浆,又炒了一大堆琥珀桃仁。

这下彻底把家里的糖票都掏空了。

“都是给赵涵和赵洵的?”霍骁看着桌上收拾好的包裹,拿起来翻看。

这厚重的面脂,确实很适合赵涵和赵洵。

他们俩一个在边疆,一个在大西北的沙漠里,都是又干又冷的地方。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见面,脸蛋都被冻裂了,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看上去更是老了几岁,都跟他差不多了。

他也让他们擦些蛤蜊油之类的,不谈保养,至少也少遭点罪。

两人都说用处不大。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爱屋及乌,为自己视若亲弟的两人准备这么用心的礼物。

“天气冷了,我觉得他们应该会用到。”师兰又往包裹里各装了一大包琥珀桃仁。

“还给你留了不少,上次看你也挺爱吃的。”师兰让他去橱柜自己拿着吃。

霍骁顺从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还留了一份更多的。

之前那一次做的不多,还分了三份,他也就过了个嘴瘾。

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又酥又脆,还有淡淡的甜味,一路甜到了心坎里。

听说更北的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师兰怕交通受阻,第二天就将包裹寄出。

包裹里有她和霍骁一起写的信,还有她织的围巾、毛线手套,还做了两大瓶香菇酱,用油纸裹了好几层又用旧布包着。

就算打碎了都不会把其他东西给弄脏。

做香菇酱的香菇是前不久老家寄来的,野生的香味十足,煮汤的时候放两朵鲜味十足。

师兰也给老家三个女人每人织了一条围脖,有福和有金两个侄子一人一套新衣服。

糖食点心也寄了些。

“师兰同志,正好有你的电话!”小吕惊喜地看着她,“这么巧也省的我在找人去喊你了。”

“是挺巧的。”师兰刚寄完东西,寄东西的地方是后勤安排的,她在这边填好单子,压了钱,后勤能帮忙拿到县邮电局寄出去。

接电话的就在隔壁。

“还是上次省城出版社的那位。”小吕小声说。

师兰点头朝她道谢,接起电话,“陈总编,是我。”

陈总编语气都充满了兴奋,“师兰同志,上次你跟我提的建议,组织经过讨论认为可以采纳,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封面,你已经准备好了吗?如果一切准备就绪,我这边就要开始申请书号了。”

“真的?”师兰也是一喜。

上次她跟陈总编谈的时候,就点出了现在的连环画太小,基本都是857x1048开本,也就巴掌大。

这样子印刷成本是低了,但字体非常小,看着都费眼睛,她就跟陈总编说希望能做大一些。

因为她的连环画跟市面上的也有些不同。

市面上都是一页一幅图,上面是图,下面是几句话的叙述。

而她做的有点像四格漫画,字是在图案边上的。

原本不抱希望,没成想陈总编竟然还真办下来了。

“说来也是巧了,上头有个领导,她的家乡前两年遭了水灾损失不小,看到你的连环画觉得非常有意义,给予了一定程度的支持。”

概括来说就是走运入了上面领导的眼,人家力排众议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还是多亏陈总编看重我的建议。”师兰拍了个马屁,“封面我已经准备好了,等明天就让人帮忙送去县城邮电局。”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至于稿费、版税这些,当然是通通都没有!

按照正常发展,稿费到78年才会恢复,至于版税?那是九十年代的事了!

师兰的包裹才寄出去没几天,她倒是先一步收到了赵涵寄来的东西。

杏仁、巴旦木,小白杏干、香梨干、红枣,满满一大包。

师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附在包裹还有一封信,大致就是跟霍骁和师兰问好,表明今年依旧无法回家相聚,接下来北方即将进入漫长的冬天,可能书信不通......

*

蔡主任已经在大院里风风火火搞起了他的选角活动。

跟他的担忧不同,才放出家属院自己要搞表演,就从大院里选人的消息,蔡主任的办公室大门都快要被踏破了。

“蔡主任,你瞅俺行不?”

“蔡主任,我嗓子老好了,年轻时候人家都管俺叫黄鹂鸟呢......”

蔡主任一开始还犹豫,担心家属们文化低看不懂剧本,结果压根没这问题,那几个被选中的人,人家自己拿着戏本子去让有文化的给他们讲!

这学习的认真态度要是放在扫盲上,也不会现在还有这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

早在半个月前,蔡主任就在大院里开办扫盲班了,可惜见效甚微。

不少人更是把这扫盲班当成了聚众唠嗑场所,来上课还带着瓜子。

根本学不到东西暂且不提,等人走的时候,地上那一地的瓜子壳都让人头痛。

这演戏不也是跟学习有关?咋一个个这么兴奋呢!

“师兰同志,你给我讲讲,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上台表演能能出风头,长面子呗!”师兰熟门熟路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您今儿个找我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吧?”

蔡主任挠挠头,嘿嘿一笑,“这不是扫盲班那边有点成效都没有嘛,我大费周章办一场,还是希望做点实事出来的。”

他不是图走个过场。

“大家不学,一来是因为年纪大了,接受新知识确实没有小孩子来得快。”

“二来,现在来扫盲基本都是没工作的对吧?”

蔡主任点点头,“对,有点文化的基本都被咱们厂子招走了。”

“那不就对了,厂子现在也差不多饱和了,短时间都不会再招人,这也就意味着,管他们学不学,都没机会去上班。”

“你的意思是,缺乏学习动力?”蔡主任抓住重点。

师兰点点头。

“哎,你说这事咋整?有机会学习还不学。”

师兰耸耸肩,大家现在又不是没饭吃,日子悠闲得很,也满足于现状,当然懒得学习了。

“师兰同志,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搞个竞争机制,让他们有点危机感。”师兰建议说。

大院搞扫盲本来就是免费的,要是再弄个奖励机制就不合适了,平白多一笔支出。

“怎么个竞争法?”

师兰把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您想想,咱们家属院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学前教育?我听说省城的大厂子弟学校都有学前班、幼儿园,老师也会教一些知识。”

幼儿园托儿所可不是后世产物。

“你是说让小孩子一起跟着学?”蔡主任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小孩子闹腾,本来大家的凑一块聊天,再来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还不得翻了天?”

“两三岁的不行,那四五岁、五六岁的总可以了吧?再说了,您现在这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蔡主任:“……”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家长自己不学不要紧,但是在小孩子的教育上总是更重视一些的。”师兰接着说。

反正,自己没文化可以,自己学不进去可以,但小孩不行。

哪对父母还没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呢?

“那小孩子学了,大人就能学?”蔡主任还是没理解。

“咱们搞测试搞排名,这才叫竞争。”师兰干脆举个例子给他听,“要是您跟您家两个小孩一起上学,结果你一个大人比他们考得差太多,好意思?”

蔡主任:“......”

老子比儿子还差,那怎么行?!

“对吧,都是一样的起点,当父母的大人连孩子都比不过,还好意思唠嗑?”

“不过这样一来,几个扫盲班老师的压力就更大了,您得把待遇也提一提才行。”师兰建议说。

扫盲班的老师不是正式老师,也没有工资,上头批的是补贴。

“还能分成学习小组,弄一个先进表彰,搞几张奖状。”师兰暗戳戳把大学时候的分组作业照搬过来。

谁要是不认真,拖小组后腿,那可就是小组的罪人。

蔡主任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师兰同志,你这可真是一套又一套啊!”

师兰但笑不语。

是谁每一次做小组作业都能遇到不配合的队友她不说。

*

气温一降再降,时间悄悄来到了1975年的元旦。

家属院里一派欢庆气象,尤其是昨晚一场鹅毛大雪,早上起来院子都白了,更是一个辞旧迎新、瑞雪兆丰年的好寓意。

虽然大家内心的过年依旧是农历除夕,过了除夕才是新年。

但元旦也有一个好处——限时供应节日福利!

每人半斤肉、二两花生油,还有半斤瓜子,两斤带鱼。

有鱼有肉,管它新历旧历,反正就是个年!

最高兴的还属小孩子们,大清早就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你追我赶闹个不停。

师兰站在阳台,望着下方一片白茫茫,也有点想去玩雪了。

元旦后不到半个月,就步入了腊月,腊月初三这天是霍骁的生日。

师兰提前开始准备,除了置办一桌菜,还打算做一个蛋糕。

像后世那种奶油大蛋糕她是做不到的。

没有烤箱,也没有奶油。

现在统购统销,奶油显然还不是日常消耗品之一。

她就做一个蒸的。

只需要鸡蛋、牛奶、白糖、面粉就行。

因为要手动打蛋,用筷子效率太低,师兰托后勤那边会做家具的人,用竹篾给她做了一个蛋抽。

前面弯起来像个灯笼似的,她一形容人家就明白了。

如果有塑料瓶子更简单,直接把塑料瓶硬底剪掉,瓶身剪成一条条的,握着较细的瓶口搅打就行。

连续大力搅个十分钟,蛋清就已经打发了。

用着葛大娘家里借来的模具,蒸了一个四寸左右的小蛋糕出来。

蒸出来的蛋糕没有烤的颜色金黄,看着软软嫩嫩的,也挺蓬松。

关键吃起来也很软和。

因为是大冷天,师兰熬了菌菇大骨汤,直接把小铁锅放在碳盆上面。

下面的炭火烧着,不大不小,正适合慢慢吃。

薄如蝉翼的鱼片、裹着蛋清的嫩滑猪里脊、粗壮肥嫩的豆芽、厚实的土豆片,都在旁边摆着等待下锅。

霍骁这几天知道师兰在忙活着什么东西,但他没有问,心里总有点隐隐的期待。

他没跟师兰说过自己的生日。

老一辈也不流行过生日,他也没过过。

但是他直觉,师兰的忙碌就是跟他的生日有关。

又是卤大肠猪耳朵的,他光闻着味了,都没见端上桌,铁定是留着等他过生日吃。

可是他又怕自己是白欢喜一场。

也可能只是她随手做点吃的,要留着慢慢吃?

忙碌也可能是在学习。

霍骁一会儿开心,暗暗期待,一会儿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变得失落。

这份焦灼的心情伴随他从军营回到家属院。

他在门口已经闻到了香味。

好浓烈好霸道,不像是普通的菜香。

霍骁开门的时候手有点微微的颤抖。

屋子里烧着炉子,温度不低,师兰穿着一件红毛衣出来。

高高的领子将她的脖子裹住,更显得颈部修长优美。

长头发被她扎成一个高马尾,随着她跑过来的动作一上一下晃动,美丽且灵动。

“当当当!”师兰端出自己做的蛋糕,上面还用麦芽糖浆浇了个细细的“26”字样。

不敢浇粗了,怕塌。

“生日快乐!”师兰笑靥如花,双手捧着蛋糕,仰着头看向霍骁。

男人从外面回来,头顶还有几朵不知哪棵树落下的雪花。

鼻尖和耳朵都红红的。

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一只狼盯紧了自己的猎物准备伺机而动似的。

师兰的手臂都有点酸了,霍骁才将蛋糕接过去。

“谢谢。”他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谢谢你,师兰。”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谢谢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过生日的感觉。

谢谢你让我感到自己是被爱着、被珍视的。

期待并忐忑多日,当这一切都变成真的时,霍骁只感觉心被填得满满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无欲无求,只是求不到罢了。

亲娘丢下他的时候,他哭求过,未果。

那人带着钱一去不回,这么多年也不问一句他过得好不好。

桐婶流产的时候,赵涵烧得通红,哭着喊着不想失去妈妈。

看到桐婶歇斯底里悲伤到疯魔的样子,霍骁帮赵涵顶了锅。

要恨就恨他这个外人,不要讨厌赵涵。

他求不来的东西,希望别人好好的拥有着。

赵叔把他送到别人家的时候,他私下里也偷偷流过眼泪,可是再也回不到那个家。

可是现在,他不用流泪,也不用难过,师兰就会把他放在心上,疼他,给他温暖。

照顾着他的口味,准备他爱吃的菜。

给他做衣服,从里到外,睡衣背心甚至袜子。

霍骁发现,自己身上处处是师兰的身影。

何其有幸,他能遇到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