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
水龙头大开着,哗啦哗啦的水声盖过了被刻意放低了的通话声。
明净宽大的镜子前,身着单薄睡袍的女人单手撑在盥洗台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歪着头,将收音孔贴附在了耳畔。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响,霍绾面无表情,红唇微抿,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冷着脸挂断了这通来电。
她低沉一叹,刚要离开,一抬头,视线一下子撞上了正倚靠在浴室门槛边的颀长身影。
四目相对。
少年那双银色的瞳眸里映着她的身段背影,沉戾,深幽,像是不见底的湖泊。
霍绾随手放下了手机,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拿起漱口杯接了杯温水,坦然自若地挤了管牙膏,刷牙漱口。
她身上的睡袍不算短,刚好没过膝盖,料子不算轻薄,但很显身段。
整个洗漱的过程都是安静而寻常的,除去浴室里的水声,再无其他动静。
可以说,她在盥洗台前磨蹭了多久,厉濯羽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多久。
直到她洗漱完毕,在狭小的浴室门框边试图错开身位从他身边经过,这才终于等来了他开口。
少年脸上自始至终都是清清淡淡的冷漠,“换件衣服,下楼吃饭。”
“不了。”霍绾笑着拒绝,抬眸瞥了眼他的脸色,又道,“我没胃口。”
然而,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就被抓握住了。
厉濯羽窥视着她憔悴的面色,“你是打算昏倒在家里,好证实我虐待你,还是想去医院探望故人的同时顺便输个营养液?”
“我是真的没胃口。”霍绾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对了,我要出门一趟,但不是去医院。”
想了想,她又轻叹了声,歪着头,补充解释:
“霍斯洺要见我,这次是关于霍氏的事情,容不得差池。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埃文跟着我。”
感情上的问题剪不断、理还乱,可生意不行,她这次来帝都,可不是专程来上演一出爱恨别离的情感大戏的。
接着,霍绾重新面向了不远处盥洗台前的镜子。
她看着镜子中映出的她和厉濯羽的身影,面上看似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虽然她每天都在接收着霍氏内部的动向,可毕竟她人不在华都,没有亲自坐镇霍氏,难免还是有伸手莫及之处。
霍斯洺到底还是给老爷子做了脑瘤切除手术,虽然手术很顺利,可老爷子的情况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转。
加上前段时间霍斯洺在帝都出了车祸的消息传了回去,董事会里的那帮老家伙们这才消停了多久,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是痴心妄想。
就算霍氏最终落入霍皎皎那个笨丫头的手里,她和霍斯洺也不可能让霍氏被这帮黄土都已经埋到脖颈的老东西们给窃取了。
“虽然我对霍家没什么感情,但这些年里对霍氏确是实打实的注入了自己的心血,霍斯洺也一样,我和他虽然相看两相厌……”
霍绾戛然而止,语气一顿。
好吧。
是她单方面的看霍斯洺不顺眼。
自从她得知了霍斯洺对她怀有男女之情后,她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实话,她觉得匪夷所思,明明她这么多年来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霍斯洺,他们俩一见面不是冷战就是冷嘲热讽,为什么他竟然会对她萌生出感情出来?
难不成他是那种看着高冷正经,内心却是个十足的抖……m?
真是又诡异又莫名其妙,越想越怪,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想霍绾摇了摇头,努力晃出了脑子里的这些泡,沉沉阖上眼,继续接着道:
“虽然我和霍斯洺相看两相厌,势同水火,但在这一点上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他都会以霍氏的利益为重,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厉濯羽盯着女人的侧颜,而不是镜子。
他那英挺的颀长身影巍然不动,更别提说些什么了。
霍绾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睁开眼重新看向镜子,在少年肆无忌惮窥视着她的晦暗眼神下,唇畔的笑容渐渐淡化了几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同意了。”
过了几秒,空气中响起了一道分外蛊惑的轻笑声。
“你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我不同意你见他,从而导致霍氏出了什么事,你岂不是……会就此恨上我?”
这玩味的磁性嗓音染着笑,可少年的眼神却异常冰冷,锐利的像是一把刮骨的刀。
霍绾怔了下,蓦然回头看向他。
她脸上的表情有够诧异,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认为。
紧接着,从后方侵袭而来的阴影将她完全包围笼罩住。
她的下颚被再度擒住,本就迫近的距离让她没有任何回避闪躲的余地。
霍绾被迫抬起了脸,少年冰凉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一侧捻按出了痕迹:
“是我忘了,你的心里已经够怨我的了,不差再添这一把火。”
霍绾微微瞪大了眼睛,暗暗收紧了手指,“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没想到,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几秒后,厉濯羽竟然如此轻易地放开了她。
他低嗤了一声,不带一丝感情地越过她走向盥洗台。
“时间,地点,让埃文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