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没去过冀州,更没去过长乐郡。
但,张楚对这篇文章很熟悉,亦或者说对写这篇文章的作者很熟悉,以至于高中三年反反复复张楚看了很多遍,每一次,都有新的感悟,每一次,都有新的理解。
所以,就算不去冀州,不去长乐郡,张楚大致也能推断出那里百姓的状态。
有些特征,大致是相通的。
张楚继续落笔,神情,也开始严肃了起来:“我,虽没有去过河北道,但,大唐百姓之间的逻辑,却是相通的,在田地里,在乡下,在城市的角落里········我向不少人了解过。”
“尽管,他们身份或者有些不同,但,他们所处的社会地位,却是一样的,从中悟得一些道理,找到了百姓的一些痛点,我想给你说一说。”
“但,说之前,我必须要把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以及城中的贪官污吏,乡下的恶劣宗法等等,摊开来,揉碎了,剖析给你听··········”
张楚的笔锋很快,写着写着,更好似有一把刀,蕴涵于其中,凌厉般的好似能够斩断一切。
张楚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话,结合大唐当前的实际,把这篇文章让长乐能够吃透,能够明白,能够彻底的吸收于己身。
因为张楚也很清楚,民学现在有些高调了。
更别说冬至过后,民学怕是将更会在整个大唐都掀起狂风暴雨。
这有好的一面,可以让民学快速的推广至整个天下,当然,也有坏的一面,那就是,民学今后所做的任何事,都将暴晒于太阳底下,被无数道目光盯着,但凡有任何的差池,都将会迎来巨大的反噬。
所以,有些事,自己现在不好开展。
而毫无疑问,山高皇帝远,并且法理上无人能够掣肘的长乐,是做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长乐要不要做,张楚并不强求,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封信,送给长乐就是了。
张楚相信,她会有选择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墨条,都明显的消耗了不少。
吴娘已经悄悄的把张楚手边的点心,补充了三次了。
足足一下午,张楚在案桌后,就没有动一下。
羽毛笔,更是不知损耗了多少根。
当夕阳落下,蜡烛点燃的时候,张楚才停了下来。
一直伏着的身子,也终于再一次直了起来。
洋洋洒洒,已是有厚厚一沓了。
张楚从头掀开,重新审视了一遍,最后,在落尾写下:“相信百姓,深入百姓,组织百姓。”
“建立民会,组织百姓武装,打击土豪劣绅及其一切反动派,推翻所谓的宗族家法推广以民会为组织的朝廷律法,推倒漫天神佛的权力,让所有百姓都参与进来,设立合作社,废掉一切苛捐杂税·······”
“把根,扎进百姓中去,把根扎进这片土地里去。”
“如此,长乐,相信我,一切魑魅魍魉都将消灭在百姓的大海中!”
“不过,长乐,你定也要切记,我给你说的这些每一条,都是让你去挖世族门阀,地方豪强的根,这是他们真正的根,什么科举,什么蒙荫,都不过只是表象延伸罢了。”
“你定也要切记,做这件事,万万不可急,一失足,万古恨!”
“至于做不做,你自己斟酌,但,切记,切记,保护好自己,当你真的要着手这件事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些人是会疯了的,到时候,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这篇文章,阅之后,便焚烧了吧,万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看到,不论是谁,都不行。”
“长乐,或许,你才是我最好的学生。”
“张楚。”
张楚最后把自己的名字落下,长长吐了口气。
望着跳跃着的,燃烧着的烛心,张楚把这已经不能算是信的信笺,递给了吴娘。
吴娘脸色已是彻底的凝重起来了。
她虽不知道公子今天写了什么,但,毫无疑问,肯定很重要!!!
不然,公子也不会到现在连一口正经饭都没吃,直直的坐在书房一整日。
不过,吴娘刚要接过来,张楚又放下,再次提起了笔。
“弃捐勿复道,努?加餐饭。”
“身体是最大的本钱,保重好身体,有什么不适,立马返回长安,我会一直在长安等你。”
“你的身子虽然好了些,可万万不要太过于劳累,若是觉得无聊了,不想做了,感觉累了,就直接抽身回来,你自己开心舒心,才是真正第一位的。”
“·······”
当张楚再落笔的时候,不知不觉,又已是用了一张纸。
张楚这才吐了口气,挥挥手,让吴娘整理。
吴娘赶忙把信叠好。
张楚想了下,又道:“不要走驿站了,让铁牛亲自去一趟吧。”
吴娘应下。
“把······五花的信,交给驿站。”张楚思量了下,又说道:“凑着,放一份空信封,写上长乐的名字。”
吴娘闻言,更是慎重,慎之又慎的把这封信封好,放入怀中,用力的点了下头:“知道了,公子。”
张楚依靠着坐榻,抬起头,望着书房顶的房梁。
“把饭端过来吧。”
“一碗羊肉汤,两个胡饼就好,不用过多麻烦。”
张楚确实是真的感到饿了。
吴娘立马去了。
张楚轻轻打了个哈欠,手指,捏着鼻梁。
他不知道,自己把这些教给长乐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张楚是可以肯定的,这一步,终究要走。
当然,这一步,不是说就依靠自己这一篇文章就能给她说透,这里面的困难,这里面的斗争,这里面的惊险,是无法想象的!!!
但,长乐聪慧,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像是一个婴儿,总是要试着,爬一爬,走一走·······
至于成不成功,张楚现在并不考虑。
当然,极大概率是失败的,甚至于自己有一日也会失败,但,起码尝试了,起码努力了,起码·······
自己也有脸能对得起自己的那位老师。
这就够了。
其他的,还想什么呐?不必去想了。
路艰且长,至于能不能至,也已经不重要了。
吴娘很快就端着饭食回来了。
张楚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彻底放空了身心,抓起来一张胡饼,就开始享受饥肠辘辘下的盛宴。
好似,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
吃饱喝足,拍拍肚子,便回了房间。
虽说昨夜睡得很香很安稳,可这封信毫无疑问的又榨干了他的精力,很是疲惫,以至于闭上眼睛张楚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