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打乱了张楚的计划。
戴胄和段纶相视一眼，皆是轻轻一叹。
“秦川伯，这是朝廷的规矩，不论如何，其实都和你没有太多的关系。”
“而且，相信征兵点卯这事，在咱们大唐，从来是无上荣耀的，当这个名单出来，恐怕被点到的会欢天喜地，而没有被点到的则是捶头叹气。”
“你年纪还小，不用有这方面的压力！其实，老夫觉得，你也是留在长安为好。”
“能打仗的，能陷阵的，能冲锋的，咱们大唐多的是，可像是秦川伯你这般的运筹帷幄，却是少之又少！”
戴胄看着陷入了纠结的张楚，忍不住的安慰道。
尽管之前两人颇有争执，但这段时间，不仅早就磨平了之前那点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口子的痕迹，并且还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戴胄是欣赏张楚的。
极为欣赏。
这年轻人的果敢，智慧，才情，深的他心。
“秦川伯，戴公说的没错。”段纶也连连颔首：“其实，最近关于秦川伯你要不要上前线的事，你不怎么上朝，其实也是挺激烈的。”
“咱们大唐，向来是无军功不授爵，可谁能想到，出了秦川伯你如此妖孽。”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关头，有人挑起了这个话头，说是要让你趁着西征，补全军功。”
“其实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不论是盐，还是红薯，亦或者这大唐医院之功绩，对大唐的帮助，天下的改变，百姓的支撑，都是名副其实的。”
“这一点，谁敢不认？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那些身子都要埋进土里的老臣，竟心心念念的也以此事为要挟，请求陛下也为他们授爵。”
段纶说起来这话的时候，眉头已是忍不住蹙起。
这事，即便是他这个不相干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妥的气息，故而提醒。
“哼！”
戴胄冷笑了一声：“放心吧，小子，都是一群挑梁小丑罢了。”
“只要你不愿，老夫会把这些折子都给挡回去的。”
“你是咱们大唐医院的核心，这工程，离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离了你，谁敢让你去前线，就从老夫的身子上迈过去！”
戴胄现在可不管这那的。
反正自己也快要告老致仕了，就算和那群老东西顶牛，又何妨？！
此事，张楚自然也早就听说了。
不过，对这事张楚从来没有搭理过，他们吵他们的，自己可还有很多活没干呐，哪有空和他们打嘴炮。
再说了，这爵又不是自己给自己封的，如何处理，显然也不在自己。
只是，现在·······
张楚轻轻呼了口气，迎着夏风，摇了摇头：“戴公，多谢，不过，暂时不必了。”
“时间不早了，戴公，段侍郎，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估计，这段时间，我是没空来这里了。”
不论出不出征，北山县青壮被征召的事，估计是逃不了。
正如戴胄所言，此乃大唐律法所设，谁都不能违反，也无法违反。
北山县少了这近三千的青壮，很多事情都会一下子陷入停滞状态，想要维持北山还能运转，必须是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心血。
“放心吧。”
“秦川伯，这里有我和戴公，不用担心。”
“你，顾好自己的事，就行·······”
段纶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了，再多说无益。
张楚冲两人抱了抱拳，转身直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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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楚一路疾驰，冲到北山县衙的时候，秦怀道和尉迟宝林已经在来回踱步的等着了。
有些焦急。
也有些躁动。
兵部的调兵文书下来了，刚刚发至各县，北山县终究是距离长安比较近的县城，所以，几乎第一时间就收到了。
“大哥！”
“这下子麻烦了。”
见到张楚快步走进来了，秦怀道和尉迟宝林急忙迎了上去。
张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可当瞅见秦怀道怀里厚厚的名单册簿时，忍不住的，头皮传来阵阵酥麻。
“怎么这么多？”张楚也淡定不下来了：“咱们北山县，才不过一千五百多户，这名单········难道要北山县妇孺老幼全都上阵么？”
张楚有些怒了。
“大哥，不全是咱们北山县的名单，还有，北山各厂来自于京兆府各县的工人名单。”秦怀道立马解释。
毕竟，能出来做工的，几乎全都是青壮，自然，这一批人中被选中的比例就很高了。
张楚深吸口气，一屁股坐进了县衙后，秦怀道赶紧把名单放到了张楚面前。
张楚掀开：“那为何要把这些名单，发给咱们？难道不应送往各自的本县么？”
“朝廷的意思是，这些青壮既然在北山做工，时间紧迫，也不必返回各自县了，正好，也可以弥补北山县户数少的原因，加上他们，正好可以拉起来一个折冲府的兵力！”
尉迟宝林沉声道。
“大哥，这些人一走，咱们北山县的各种事，怕是都要耽搁了。”秦怀道也很忧愁。
张楚不言。
一一查看着这些名单。
石力。
康壮。
王田牛。
赵四方。
·······
这一个个名字，张楚都能和背后的脸一一对照上，越看，越是有些心烦意乱。
这批人一走，北山真的是，只剩下妇孺老幼了。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
下意识的，张楚脑海中，浮现了杜甫的这首兵车行。
当时，他还不能理解，可是现在，画面尽情的，疯狂的，冲击着自己的脸颊！！！
如果，这些人，回不来或者有什么意外的话·········
那后果，张楚不敢想。
恐怕，整个北山县，家家皆缟素，户户皆戴孝········
这就是战争啊！
这就是战争··········
张楚沉默了，他承认，自从来到大唐后，没有哪件事，能比这一次征兵，更能对自己有冲击力！！！
县衙大堂中寂静，好似冰窖。
秦怀道和尉迟宝林也都不敢说话，垂手而立。
也就在这个时候，县衙外，响起了如同小贩闹事般嘈杂的声音。
“外面咋啦！”张楚发火吼道。
秦怀道深吸口气：“大哥，恐怕是，北山的百姓，来这里点卯了。”
张楚狠狠的在桌子上砸了下拳头，拿着名单：“走，出去看看。”
秦怀道和尉迟宝林立马跟上，同时，县衙的小吏不良人也都跟着一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