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你的启发?”
周诚不禁提高了音量,一旁的西门赶紧拽住他的衣袖。
这是周诚几人第五次见到黄冬,但唯一这一次周诚觉得他们看到了黄冬最真实的一面。
他像是卸下了重重的铠甲,整个人虽说有些憔悴,但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松。
“是的。” 黄冬郑重地点了点头,“村里人都说他是摔跤摔傻了的,但我知道不是。是那根筷子的原因,筷子沿着眼眶插进了他的脑子里。”
说到这里,黄冬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把我爸眼睛弄瞎了,现在他自己也瞎了。而且不光瞎了,还傻了。”
“所以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开始对人脑感兴趣的?” 许青禾问。
警方从黄冬的办公室和家里搜出了大量的脑科学书籍。
许青禾一眼就认出其中有一套脑基础研究的书是h大心理学学生的必读书目。
同时黄冬电脑里的浏览记录里发现了大量的关于最新脑科学研究成果的搜索记录,搜索次数最多的的是脑电相关。
“是的。” 黄冬点点头,“最开始消息传到我们村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遭了报应,「一报还一报」嘛,他也瞎了只眼睛,很公平。但后来听人说从医院回来后,那人就变成了个傻子,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
“他大脑里的高级认知功能被破坏了。” 许青禾开口,“不光是语言功能,分析处理问题的能力,感知觉能力也都丧失了。”
停顿几秒后,她补充道,“承担这些功能的区域都在前额叶,就是我们眼睛上方的位置。”
“反正就是傻了呗!” 黄冬咧开嘴笑了笑,“后来我查了资料才知道,原来前额叶损伤不光会让人变傻,还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历史上最着名的前额叶损伤导致性情大变的例子就是筑路工凯奇的例子。
凯奇是铁路施工队的一名队长,日常工作需要用一根钢钎将爆炸材料塞进爆破孔,然后将引线放置好,随后进行爆破。
一次操作的时候,金属碰撞意外产生了一个小火花,最终引起了爆炸。
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钢钎从凯奇的左颊穿过,并通过眼窝刺入了头骨,在左侧大脑额叶撕开了一个大洞,并穿过头骨上部。
原本被认为死定了的凯奇居然在几周后神奇地清醒了过来,并且伤口也逐渐愈合。
但自那以后,他的人格和判断力彻底发生了改变。
原本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事故后却变得冲动、易怒、粗鲁,而且很自私。
想必黄冬也对凯奇的经历很熟悉。
“你上次说过,你觉得监禁不足以惩罚这些犯人,是吧?” 许青禾盯着黄冬的眼睛,仿佛是想要看穿对方,“所以你认为要改变他们的认知。”
“难道钱教授的干预疗法还不能满足你吗?” 周诚忍不住开口。
“我是说过坐牢并不能改变那些人渣。” 黄冬调整了下坐姿,“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法律只能剥夺一个人几年的自由,这些人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出来后还是什么样。”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许青禾,“许警官,我听说你是心理学硕士。那你一定也认同,人的本性很难改变这个说法吧?”
许青禾看着他,面色平静,并未开口。
“根据弗洛伊德理论,儿童期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最重要的。所以要想真正改变一个人,必须在儿童期就纠正他。而那些人渣……”
黄冬的脸上出现了嫌恶的表情,“就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既然他们是你眼中的人渣,那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力气去让他们变好?” 一旁专心做记录的陈顺忍不住问,“这不是很矛盾吗?”
黄冬发出一声轻笑,“谁说我要帮他们变好了?”
周诚几人一怔。
“我是要他们变傻。”
黄冬的话让许青禾再一次想起已经刑满释放的张志刚,他可怜的母亲还以为是监狱里的改造让儿子变得安静温和的。
不知道她现在是否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了。
成年人的语言功能和思考能力一旦开始退化,速度会很快。
起初只是无法说出长句子,思维停滞,反应慢。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变得迟钝起来,直至无法理解他人的话。
“那陈加维呢?是怎么回事?” 周诚冷冷的问,“他可没有变傻,反而比原先更有攻击性了。至于姜郁,你又怎么解释?”
“陈加维是个试验牺牲品。” 黄冬说话的表情好像在谈论实验室里的一只小白鼠,“他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最开始我只是在人脑模型上做练习,做了差不多一年,才在真人身上做实验。”
随后,他一摊手,“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他就变了。至于姜郁,这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周诚冷笑道。
“难道你会同情他们的遭遇吗?” 黄冬反问道,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姜郁,的确可惜…… ”
“不过……” 他的音调再次上扬,“就两只猫而已,怎么会把他吓成精神分裂?”
“那是因为你的实验强度太大了,包括脑电设备的参数设置都有问题。过多的刺激通过头骨传下去,导致他们大脑里的生物电大量释放。” 许青禾开口。
随后她离开座位,走到黄冬面前,死死盯着对方。
“并且你为了刺激他们的脑电波,故意使用了「满灌疗法」,让这三人大量暴露在自己最恐惧的事物面前,对吧?”
“你在说什么?” 黄冬歪了歪头。
“那两只黑猫。” 耳边响起周诚的声音,“每次你把他们锁在小房间的时候,就会放出那两只黑猫。”
许青禾注意到黄冬的后背不自觉绷直了。
“之前我们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三个人。一个暴力伤人,一个防卫过度,另一个是经济犯,这三个人之间可以说毫无相关之处。” 许青禾盯着黄冬的眼睛。
“他们都非常害怕猫。”
“你原以为触发他们的恐惧可以让你更快找到他们脑电的变化趋势,这个波峰——” 许青禾拿出那天周诚发现的半截纸,“是三个人当中的一人恐惧到了极点时的电波水平。”
此时的黄冬神情颓废,跌坐椅子上。
“我是狱警,不能亲手将犯人绳之以法,也不能决定他们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他抬起空洞的双眼,喃喃说道,“但至少可以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