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黎无言地盯着巫马云影。
“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耐心给够了,不再叫他“殿下”。
巫马云影眸中的不善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此时异常的清澈,还带着点心虚,“呃……来看看你。”
“我好得很,有凌风在身边更不用担心了,回去吧。”
“你的伤怎么样?”巫马云影好似根本不管她说了什么,上前几步走到窗边,到她身前,面色担忧。
身上特有的草木清香也随之进入了海黎的鼻息,闻起来十分舒服。
但她似乎无动于衷,抿唇呼出了一口气,盯着他沉默了一阵,放慢了又说一遍,“好得很。”
巫马云影似乎丝毫没有被这语气劝退,继续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虽然这个凌风是巫魅帝君派给你的,但你与帝君也才刚刚相认,这兄妹有没有感情还两说,万一他就是为了接近你,利用你,将凌风安插在你身边做眼线,岂不是防不胜防?……怎么可以让他在你寝殿?”
海黎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那面上的担忧和操心都是真心为她……暗中瞥了一眼不远处还跪着的凌风,又看向巫马云影,叹了一口,也低声道,“你说的我想过。如今我一无所有,要命一条,不把弱点暴露出来,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对我不利呢?如果真要下手,干嘛演这么一出戏?他们二人的实力,我目前也还不敌。”
巫马云影极度不赞同地皱起眉,眸中似乎有些责怪,“这样也太危险了。”
海黎轻笑了一下,好似毫不在意。拿别的东西去试人心也不是不行,但冥罗木不是告诉过她,拿命试才准吗,别的都不靠谱。
想到他,她的眸子瞬间就变得冷淡下来。
“我心里有数。”
不得不说,她在心里很倾向于相信哥哥是真的哥哥,而且是一个好哥哥,是一个分别了多年也想念她多年的哥哥,是一个会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
她虽然有使命在身,不能总是赌,但那使命如今还远在天边,她想要赌一次。
还是那句话,大不了要命一条。
巫马云影见她又露出了这种神色,突然开口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
海黎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巫马云影,只见他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急切地想要知道,“从太子府你给我送药那天开始,时不时你就会像方才那样走神,一下子整个人就不对了。那个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别人的伤心事,你从来都喜欢这样不依不饶地追问吗?”海黎打断了他,极力压抑着内心即将翻涌而起的回忆。
巫马云影一下闭上嘴了。
他从未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也从未想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谈何“从来都喜欢不依不饶地追问”呢?他只感觉海黎想的是一件很让她伤心的事,总觉得说给他听,总比一个人默默承受要好。
听到那人死了,他心中难受。死了的人,痕迹往往最是难以消磨。
但是好也好在,那人已经死了。
人一辈子,怎么能一直被一个死人困住呢?
可是,看着海黎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的恼怒和难过,巫马云影似乎明白触到了她的底线了,而且,她还是不愿意说。
“……对不起。”
不问了,如果她不说,就再也不问了。
可能,她曾经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吧,死了之后,就变成别人都碰不得的东西了。
碰不得那就不碰,一个死人,还能怎么样呢?
海黎额上还有方才梦魇留下的细细一层薄汗,巫马云影看到了,下意识要抬起手给她拂去,结果被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躲过了。
巫马云影愣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放下了手,“……你好好休息吧,打扰了。”
垂眸在原地站了几秒后,便握着剑走了。
这下是打开大门出去的。
海黎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院门之后,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到完全听不见,才回寝殿里在床上躺下。
她在床上侧躺着朝里,睁着眼睛,无法入睡。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想给巫马云影讲冥罗木的事情。
可能,那已经是地球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解释什么叫“他杀了她,然后她来到巫寒大陆”这个事情?
可能,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发生过的事情讲给旁人听,博什么同情?
冥罗木就像一根针扎在心里最深处,如果不能完全清除,怎么能接受另一个人的感情?不能回馈给对方对等的感情,对他而言也是不公。
又或许,她不想跟任何人讲,不想开口道起,就想让他在她的世界慢慢消失,那最好了。
凌风又回到她床边,拉起被子给她盖在身上,还不知从哪里拉出一只手帕,给海黎细细擦起了额头上的薄汗,以免着凉受寒。
海黎被这熟稔的动作惊了一下,转头看他,凌风似乎透过那层金色的布看到了她在看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以为冒犯了,正要后退一步。
海黎伸出一只手一把钳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后退,探究一般盯着他。凌风也愣住了,就算姿势别扭,也保持在原地一动不动。海黎盯着他看了许久,手缓缓上移,似想要拉开他蒙住眼睛的布。
然而在触碰到那块布的前一秒,她停住了。
也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怎样,突然想要看看他的眼睛到底什么样子。但转念一想,既然蒙住了,他应该就是不想要别人见到他的眼睛吧,便又止住了动作。
海黎不知道他怎么想,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凌风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手上继续将被子拉到海黎肩头给她盖好,而后便在床柱边背对着她继续站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