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海黎收到了一张游船会的请柬。
原来是巫马皎月因为凤家遭变之事,一下子没经得住打击,在皇宫里大吵大闹,皇帝去过之后,又变得沉默寡言,整日郁郁,皇帝实在受不了了,下旨办了一场游船会,就在明日,太子弱冠礼之日举行,并让巫马皎月主持,为了给她提提精神。
就算凤家惹出天大的祸事,再怎么样巫马皎月都是皇帝的亲女儿,巫魈的公主,顶多犯过一些拿珠泪公主钱财的小错,姊妹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再这么颓废下去,皇帝可看不过去。
海黎拿着手里的请柬,心想,巫马皎月主持?若是公主知道她要去,不得把它办成鸿门宴?
“去热闹热闹也好,毕竟一个巫马皎月,也不能把你如何。”
海黎知道,巫马云影这样讲,是因为冰府之事刚刚彻底结束,大概怕她心情郁结烦闷,劝她出去玩呢。
“如此防备?怎么说她可是你妹妹。”
“我没这个妹妹。”
更何况还是皇后所出。
“诶,说起来,我怎么没被邀请?”巫马云影背着手故作疑惑,实际上被不被邀请他完全无所谓,只是如果能与海黎同去当然是最好的。
明日是你的弱冠礼,当然不能去玩了,还有血光之灾呢。
海黎正想着怎么开口,外面传来一阵高亢嘹亮的尖细嗓音:“太后懿旨到——”
流云殿外,珠泪带着两名公公捧着一道金黄色的懿旨毫无阻拦地走了进来,对着巫马云影和海黎行了个礼,“皇兄,海大人。请皇兄接旨。”
巫马云影一头雾水,但也乖乖跪下接旨。
这还是头一遭。
唱旨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懿旨念:“明日太子弱冠,哀家体恤下臣子民,省免礼部操办,一切从简,宣太子今日子时前入宫觐见,与哀家一齐为国祈福,尽国储之责,日毕可返。钦此——”
巫马云影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道,“儿臣接旨。”
正跪着接旨的他没看到,珠泪和海黎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皆微一颔首。
待珠泪领着公公走后,巫马云影拿着懿旨皱眉,“要我去祈福,叫人来通传一声不就好了,还要下旨作甚?”
海黎轻笑一声,“怕你不去呗。”
随即起身颔首,彬彬有礼道,“殿下将这最后一副药喝完,再加上修炼净化精髓,你体内的毒素也该清除干净了,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跟老佛爷跪一整天应当也无妨,只是……别再受伤了。我先回去歇息,准备明日游船会了,告辞。”
明日之后就是她曾说的离开之期,难道这一整天,他都要在老佛爷宫中,跪着祈福?
“你打算何时走?”巫马云影盯着她的背影,急急出声叫住她。
海黎顿住脚步。
或许,若他的血光之灾是和自己待在一起才会发生,那最好的选择,就是明日就悄无声息地走掉。
辰安和刘妈妈三人从行宫回来已经各自去别人家里做工,哥哥大概明日结束也会随巫魅回去,她在这里也了无牵挂了。
除了……
“你不会想着明日就离开吧?刚好趁我不在的时候?”巫马云影笑了一声,那笑仿佛自嘲,仿佛不可置信,又仿佛哀求。
从来都是桀骜不驯、我行我素、谁也不爱、谁也不睬的巫马云影,就算被所有人不喜也倔强自立的巫马云影,何时如此哀求过别人?
被仇人押在地上,或是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贬斥的时候,他都不曾哀求过一次,如今只是不想让她不声不响地就离开……
海黎终究是心软了。
“那……便等你回来,见一面再走。”说完,海黎便离开流云殿,往海棠苑而去了。
凌风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藏着掖着,我也难猜你的心思。”海黎突然开口。
凌风似惊于她竟然能感受得到他的心绪,而后似犹豫了一下,便问:“殿下……真要等那巫魈太子,最后见一面再走吗?”
海黎不语。
凌风似思索了一下,还是接着道,“海族神君一日不见人影,便有一日的危险,殿下还是……”他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僭越的话,或是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急了,便立刻止住了话头,闭上了嘴。
海黎终于开口了,“若不这么说,怎能叫他安心去宫里呢?说出去的话,有时也不一定要做。”
凌风闻言,抿唇不语了,但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或许是庆幸于殿下并没有真的要留下来和巫魈太子见最后一面?又或者,是难捱于殿下撒谎,只为了让那个男人安心?
唉,罢了……他早就该习惯了的。
殿下身边,本就绝不可能只他一人。
那太子……若不能接受此事,必定也无法跟随殿下。
他可是第一个,这些凡俗男子,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
虽然皇亲贵戚们都觉得巫马皎月本身品行不端,母家还叛国流放,听说游船会是她主持操办的,就不太乐意来,但是都听说鲨族使者和巫魅帝君都要去,所以那些富家公子哥和小姐们都想去一睹真容,来游船会的人也算熙熙攘攘。
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太满意,因为到那里才发现,巫马皎月不允许所有人带侍卫甚至是贴身侍女上船,说是人太多,如果都上了船,沉了怎么办?结果大家乖乖听话,让自己的侍卫侍女留在岸边,上了船之后才发现,这巫马皎月身边不就带着自己的侍女吗?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于是没有一个人给她好脸色。
这巫马皎月大概是打算对自己的名声摆烂了。
海黎上船的时候,免得又和巫马皎月起不必要的冲突,也将凌风留在了岸边,独身上了船。
她来得晚,上船没有多久,船就缓缓启动,驶离岸边了。小姐公子哥们三三两两,要么坐着吃点心,要么凑成一堆儿聊天,只会时不时暗中偷瞄海黎和巫魅帝君,毕竟一位是鲨族使者,一位旁边站着女帝陛下呢,谁也不敢造次。
女帝今日穿着常服,十分平易近人,倒也没有对一群不懂得行礼的少男少女发难,与帝君一起到甲板边上看湖,煞是惬意。
海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巫马玗玖,他一个人坐在船边的一个软榻上,斜倚着栏杆,望着江外喝酒。那张本该是少年意气的侧脸上已经很明显能看出胡碴子,本该是三两公子哥围坐身边热闹,如今却在喧嚷的宴会中更显寂寥。
罢了,这么多变故一一事发,她也没少推波助澜,或许此时他并不想见自己。
可是还没转身离开,他似乎感知到了眼神,扭过头来和她对视上,见到是她,抿唇似想要勾起嘴角,但那一抹弧度看起来着实难为,向她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仍旧盯着江外出神。
若是巫马玗玖这等清风明月公子哥都变成这般模样,巫马皎月呢?
海黎想象不出来,目前还没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也找了个地方坐下,默默喝茶观景,只希望别又被巫马皎月盯上,怕倒是不怕,就是麻烦的很。
碍于太多人在,她也不能和哥哥有太多接触,况且他与女帝难得二人世界,海黎便边喝茶边暗中瞅着二人,权当这次游船会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