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压抑的透不过气,姜楠凝视着徐冰。
可徐冰却抬不起头。
这种无奈的选择,正在刺痛着他的自尊。
姜楠想不到事情最后的发展,是走向法庭。
可是姜楠更想不到的是,徐冰竟然会选择了妥协!
那帮孩子,是徐冰从小养到大的啊...
与其说他们是徐大兵的孩子,倒不如说他们是徐冰的孩子...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出选择,像我们这样的平常人,往往只能被生活去主宰。
而不是去主宰生活...
“所以...你们准备找韩秋生要多少钱?”
张德家吐了口气:“大概三十万打底吧,如果低于这个价格,我们不会答应。”
“价格...”
听到这个词,姜楠扶了扶额头:“这件事情怎么越听越像是卖孩子呢...”
“可是本质上就是这样,我们拼不过的,韩秋生背后的那个女人太有钱了,几十万对他们而言只是积蓄里的一份钱,可是对于我们而言,几十万却是要忙碌好几年才能攒下来的一笔钱财!”
张德家越说,徐冰望向窗外的眼神就越发迷离,她的呼吸声很小,可那细微的颤抖,在姜楠的耳边却是如此的清晰。
姜楠点了点头,感慨万千:“我理解,这件事情也怨我,我要是有本事一点,徐冰和你也不至于这么吃力。”
过了好久,徐冰终于开了口:“姜楠,你觉得我接受他们的抚养费,到底是可耻...还是一种勇气...”
姜楠只能安慰道:“我不觉得这刻赤,恰恰相反你的选择是现实让你做出的理性选择,头噶们比你放弃这段亲情,你的精神就一定会受伤。既然如此,倒不如心安理得的拿下这份补偿。”
“只是他们的野蛮剥夺了你的权力,我倒是觉得这几十万太便宜他们了,起码得给你几百万,才配得上你给这帮小鬼从小换尿不湿的日子!”
姜楠拍了拍张德家的肩膀,就准备离开,他有意识的想加快自己工作的速度,因为下午这场谈判,他是一定要来得。
如果这时候徐冰身边再没有什么人陪着她,那她会是多么的孤单?
可是在姜楠走出门的时候,张德家却拉住了姜楠。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对上了眼神,可是张德家却有些躲闪,有些不自信。
姜楠一针见血道:“你为了劝徐冰,一定费了不少的心血吧?”
张德家没有想到姜楠竟然看出来了,但他还是耸了耸肩:“心血什么的不重要,但只要我们每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徐冰肯定会砸东西。”
“那你能劝下来,也证明你是个男人,我不说你到底有没有做对,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平时我的生活是对是错。只要你能陪着徐冰,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说。”
“我肯定会陪着徐冰,我会陪她一辈子的。”
听着张德家的承诺。
姜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种话他听了一百遍。
一千遍。
一万遍。
别人对他说过,他也对别人说过,可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拍着自己胸口,说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
自己的话能为你承诺一辈子。
只要是和时间这两个字沾边的,和一辈子沾边的,那他妈太扯淡了...
“但你为什么不鼓励徐冰把抚养权抢过来?”姜楠抽着烟,闻着刺骨的味道。
这句话很现实,因为他揭穿了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候的逃避。
正如姜楠所料,张德家的目光在这一刻极其的不淡定。
三秒之间,视线的落脚点就换了七个地方。
直到最后,他纠结的说出口。
“我要回北京了。”
“你他妈说什么?”姜楠听到这一句话,差点一下抓住张德家的衣领。
张德家:“我爸爸让我回去重修医学院的研究生...”
姜楠:“那徐冰呢?”
张德家:“我说服徐冰了,她放弃抚养权,就和我回老家。”
“然后我会说服我爸妈让我们结婚。”
“开始新的生活。”
“因为我爱她,所以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
姜楠从咖啡店出来以后,就回了饭店一趟,和陈嘉说好了今天的情况。
其实在一路上,姜楠想了许多,他从来没有过问过张德家的家庭条件,但是能支持他读医学院研究生的家庭,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也许,张德家能给徐冰更好的生活。
姜楠在车上不知道吐了多少口气,也许...
是因为他真的把徐冰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这种看着妹妹远嫁的心理,应该每个做男人的哥哥都会难过吧...
姜楠站在饭店的门口,看着饭店里的男孩和女孩。
陈嘉和慕丽佳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从很远望去,陈嘉和慕丽佳倒是像这店里头的正派夫妇,饭店,就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夫妻小店。
现在姜楠手头上也缺钱,这家饭店,撑死了也就只能发展到这种情况了。
如果陈嘉愿意的话把这家店转让给他们,只要价格合适,姜楠也会同意。
但姜楠实在有些好奇,陈嘉和慕丽佳前几天回北京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北京了。
但是姜楠没有过问,因为中途的时候,他被杨伟拉到了天台聊了两句。
杨伟:“那个老板我替你聊过了,暂时不愿意给你投资。”
姜楠意料之内,却也愤愤不平:“这种有钱人就这样,逼着别人喝酒,然后转过头又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接纳!”
“说到底,还是你小子本事不到家。”
杨伟竖起两根指头,两根指头之间只有这么一点的距离:“你现在的名声就只有这么丁点,谁会愿意和一个无名小卒打交道?”
“投资投资,十个投资有两个能回本,一个能赚钱,那就不错了,那你凭啥是那十分之一呢?”
“我这人胆子大,也没想过能在你这里吃过狗屎运。”
“那我换句话来说,有没有可能你到现在赚的每一笔钱,那都是你的狗屎运呢?”
“万一你以后狗屎运没了,你该怎么办呢?”
“运势,是会还的,你现在都在渗透你未来的运势,晓得不?”
杨伟是个有些迷信的人,他的办公室里都放着道教的产物,就跟老一辈的人信佛一样,一个道理。
运不运势的姜楠不知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说,那也是姜楠以前的苦日子吃多了!
现在终于轮到他风水轮流转!
可仔细的想一想,杨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一个没有名气,没有硬实力的人,难道只能靠一个嘴皮子去获得信任吗?
不是人人都像杨伟,愿意给机会。
见姜楠没有说话,杨伟就从袖口里给他拿了一张名片。
“但是不代表没有人不想和你合作。”
姜楠眉间一颤,接过了名片。
名片上,是八种各样的风景组成,雪山,沙漠,大海,等等等等。
杨伟:“前段时间,有一个人想找我合作录制节目。”
“尾岐八项,听过吗?”
“当然知道...”
姜楠心里抖了抖:“这东西可不是人玩的,我只看过电影,但是听说拍个电影都死了好几个人。”
“是啊!”
杨伟拍了拍脑子:“所以啊,这件事情很搞脑子的,这个人想录制一个类似于尾崎八项的纪录片,可是谁又愿意去呢?”
“他说,只要有人愿意和他去,事成之后,他就愿意给对方两百万的陪同金。”
“而且,他们的背后公关很强硬,也有很好的传媒底蕴,他们能保证这个纪录片在国内有巨大的影响力!”
“但是嘛...”
杨伟叹气道:“危险系数太大了,这种东西我只是和你提一嘴,你最好别去,去了等会真死外头了!”
姜楠看着手里的名片,默默的放进了自己了口袋。
“这种东西,算了吧,我命还没这么硬,还是老老实实去做生意吧...”
杨伟抽了根雪茄:“那到也不是这么说,有的时候人总得搏一搏,这是实话。”
“你说人的成功这么多条,有钱,有长相,有名气为什么不算是成功?”
“万一就一炮而红了呢?”
“就是这事儿太苛刻了,放我这...我也不愿意。”
说完,杨伟就走了,只留给了姜楠那一张名片。
人都是有贪念的,在看到这一张名片的时候,姜楠真的有了想要去参加的心思。
因为他太缺钱了,缺疯了。
他已经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有钱,可是他真的跑不动了。
如果真的有一条捷径,走走又怎么样呢?
假如真的和杨伟说的一样,这个纪录片真的可以给他带来名气。
是,可能会死。
但万一没死呢...
...
下午的三点就是开庭的时间,姜楠知道,今天的这一趟法庭已经预定好了结局。
但很显然,那几个孩子似乎不知道徐冰已经选择放弃了他们。
徐柔和徐恩这个年纪相仿的姐弟坐在一边,徐柔的怀里则是抱着还算小婴儿的徐清。
徐熙和徐黎坐在后排,徐黎啃着牙齿,眼神游走不定。
徐熙是不是同志的事情,现在在徐黎的眼里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他也很纠结,他一边希望徐冰依旧能成为他的姐姐。
却也希望徐冰能离开这个家,去过属于她的生活...
张德家坐在了后座,姜楠坐到了他的旁边,姜楠问张德家为什么没坐在徐冰的身边。
长得家告诉他,是徐冰让他坐在后面的。
姜楠没有明白,徐冰现在需要关心,更需要有个人陪着她,可为什么她却让张德家离他这么远?
第一排,徐冰静静的坐在那,眼神空洞,她很憔悴,却远比半年以前成熟。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就连徐大兵这个屌丝都穿上了极为亮堂的西服。
所有人都坐在了法庭上。
徐冰也没有想到,第一次打官司,竟然是和自己的亲生父亲。
韩秋生和徐大兵很显然都没怎么准备,今天这场官司甚至没有律师.
因为他们相信,从徐冰手里拿到抚养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法官一锤定音,四周肃静的要命。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徐冰,她的四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在这一刻,目光聚焦在徐冰的脸庞上。
“徐冰,请问你同意你的亲生父亲徐大兵将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抚养权转交给你的亲生母亲韩秋生吗?”
法官戴着眼镜,两只手插在桌上,凝视着徐冰。
徐冰的眼神茫然,咽喉里的口水不断地蠕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说话...徐冰...你为什么还不说话...”
想让徐冰离开的徐黎啃着手指,脚底板不断地踩踏着地面,终于,他败给了自己的心。
因为他舍不得徐冰...
即使徐冰平时希望他做的事情很多,平时也对他比谁都刻薄,可是...
他真的舍不得徐冰。
徐冰侧过脸,看向坐在一排的三个最小的孩子,她的眼角在发颤。
刚理完发还是个小光头的徐恩,扒拉着嘴角:“徐冰,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爸爸在一起。”
这一句话,让徐冰彻底闭上了眼睛,她回过头,面对着法官闭上双眸。
张德家和姜楠都深知,今天的每一秒,每一分钟,对于徐冰而言,都是无比痛苦的存在...
可是她必须要面对。
面对割舍掉自己过去的十六年,割舍掉自己的爱...
“我...”
徐冰粗喘着气,气息里夹杂着抽泣,她痛苦的抱着头。
因为那句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法官很理解,她没有催促:“没事,你可以慢慢做选择,我知道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我们有足够等待的时间。”
“不...”
徐冰抬起了头,面色渐渐的冷静,她的手指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然后...
从口袋里拿出了好几张折叠了的纸。
她递给了身旁的协助法官的男人,然后抬起头正视着法官。
“我希望...”
“他们的监护权,能转移到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