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人马从上午跑到太阳西斜,一刻不敢停。乐儿趴在马背上被颠簸得快散架了,绾头发的簪子早抛掉了,散开的长发随疾风飘扬。
乐儿恢复记忆后,暗暗筹划回去惩治害死尘空又想谋害她的智善慧善姐妹。如今被这队人马带着跑了大半日,只怕找不着回念慈俺的方向。而且她不愿意无缘无故成为被官兵追杀的天理教一份子。
她得想办法让他们停下,低头瞅瞅被她一路趴压着的有伤的女子,见她软塌塌垂着四肢,恐怕不死命也不硬了。再看看自己满手血,才发现捂女子伤口的头巾早不翼而飞,立刻有了办法。
她回头对同骑一匹马、还在策马挥鞭的汉子道:“大哥,这女侠好似不行了,停下来看看女侠伤势如何好吗?”
汉子没低头看,只对跑在前头的马喊:“舵主,小师妹恐怕支撑不住了。”
果然,那叫夏屿的舵主勒缰绳,减慢马速,回头瞅一眼趴马上的女子后,立刻下令休息。
他一跃下马,跑过来抱那女子下马,女子脸贴他胸膛,他抱着她环顾四周,找了块没有山石的草地才把她放下躺平。
侠女面青唇白,喘气虚弱。舵主轻轻掀开她被砍破粘着血的衣袖,查看一下伤口,迅速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对着女子的伤口撒了少许药粉。
大概是药粉刺激,女子闭目咬牙,嘶声忍痛。
舵主轻声问道:“师妹,你还能支撑住吧,还有四十多里路就到城里。”
师妹勉强睁开眼睛,虚弱看着夏屿,有气无力道:“屿大哥,我能坚持。”
乐儿以为自己也是女子,他们也该扶自己下马,但所有黑衣人围着小师妹嘘长问短,她似被遗忘了。
她坐在马背上说:“你们没不见她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吗?哪还能继续赶路?”
人群齐刷刷转头,目光集中于她。
看见马背上坐着一个姑娘,身穿尼姑素袍,面容娇美,唇粉齿白,双眸闪晶,长发飘逸……煞那间,不知来头的黑衣汉子们眨巴眼睛,以为天降仙子。
“你是谁?”有个汉子问。
与乐儿同骑一马的汉子挠头道:“嗯、嗯,我伸手想救师妹,可拉错了……”
说完对乐儿道:“你还不快下马,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乐儿回道:“你们有力气赶路,可那女、女侠都快死了,还是给她弄点吃的喝的,恢复力气再赶路吧。”
谁知那女子翘头怒道:“你才快死啦!”
乐儿正惊讶这女子还有力气与她杠,见舵主睄她一眼,又看看大家,再环顾四周。瞅见树林外、百米远处粗黑一条浓烟袅袅升起飘散,给蓝天盖上厚厚一层灰纱……
舵主摸出一个装碎银的钱袋,对两个壮汉道:“那边有烟囱肯定有人家,大伙两天两夜策马赶路,颗粒未进,都筋疲力尽了,你俩骑马去换点食物回来。”又点了两个壮汉道:“皮囊里的水喝完了,你们去找山泉,装些水回来。”
装水的先回来,把水分给大家喝。不一会,换粮的两个汉子也各提着一小篮子红薯芋头和一小篮子粗玉米馒头回来了。
把两篮子食物分给十几个饿了两天两夜的大汉吃,只能填个肚角,要吃饱,一人一篮子还不一定够。
舵主问:“为啥不多换点?”
“村子离这山上有好几里路,那只是一个当地百姓烧制碗碟的窑洞,没粮食,这些还是他们带进山窑供几日的食物,我们肯多出银子,他们还不肯换……”
夏屿看他们神情,严厉道:“你们硬抢来的?”
“呃,没”一汉子神色闪烁,吞吐道:“小小教训了一顿那个牵头不换的小子,连伤也伤没伤着他,还把全部银子给了……”
夏屿哀声道:“我们正是为让受苦受难、食不饱腹的百姓能有口饭吃才反清妖,你们、你们怎可犯教规抢百姓呢?”
只见两个汉子扑通跪地道:“舵主,要不到这点食物,兄弟们别说有力气为百姓抗清妖,只怕自命不保。”
“那也不能强抢……”夏屿欲下令处罚。
只见一老壮汉站出来求情道:“舵主,既给了银子换来粮,虽有点硬来却没伤着人,这次就饶了他俩吧,我们还有要事急赶路。”
其他人也一齐求情。夏屿扫视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兄弟们,只无奈地长长唉了一声,没再深究。
分馒头的汉子拿起最后一个玉米馒头和一水壶朝乐儿这边走过来,乐儿有些感动并做好接的准备。
谁知那憨汉子走到马面前却转弯,躬身把馒头递给躺地上的女子,“小师妹,吃个馒头充充饥饿。”
女子慢慢睁开眼睛,单肘支撑身体坐起,接过馒头和水壶,开始一口馒头一口水进食。
只有乐儿坐马背上被当空气看待……
那女子大概进了食有了点力气,突然仰头瞪着乐儿,一腔仇似的,喝道:“喂,你做什还坐马上?还不快下来滚?”
乐儿没听见似的,瞥也懒瞥她。
“师妹不得无礼。”夏屿道。
师妹撅嘴嚷:“一个不知来头的人跟着,谁知她是不是清妖奸细?”
夏屿没与师妹辩驳,只隔远对马背上的乐儿道:“姑娘请下马回家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啊?我往哪走?”
师妹道:“哼,你从哪来就往哪走呀。”
“可,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山路村路,弯弯绕绕,跑了大半天,我该沿哪走回去呢?”
把她错拉上马的汉子看看夏屿,为难道:“舵主,叫一个姑娘独自走出山,恐怕不安全,咱不如把她带到城里,让她自己想办法雇马车寻路回去吧。”
旁边一个汉子揶揄道:“锤头,你是看上这姑娘了,故意拉上马的吧。哈哈……”
“去你的!”锤头脸红。
夏屿瞥一眼乐儿,垂眸看看手上的馒头,走过去递给乐儿道:“嗯,你也吃一点吧!”
乐儿认真瞅了瞅着这男子,玉树临风,五官清晰,长着正义洁净的脸,却目光利如剑、神情冷如霜。
乐儿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手上,瞅着那本就黑的馒头上清晰的手指印,微笑道:“你自己吃吧。”
躺地上的小师妹举头用更加深仇的目光盯着乐儿,愤愤道:“屿大哥,我们的兄弟还不够吃嘞。”
乐儿唇角噙笑看向她,不知她为何对自己满目仇恨,明明是自己帮着拉她上马,又替她绑伤口止血,还一路护着她才没被抛下马。
见乐儿嘴角噙笑不愠不怒,这加剧了女子的怒火,她气鼓鼓道:“你一直坐在马背上做什么?马跑了那么长远路,也要歇,你就没点慈悲心……”
确实也是,全部人都下马坐地上,就她高高坐在马背上,可她不是不想下来,而是没骑过马,且这又高又壮,她左扭身子看看脚下,右扭身子看看脚下,就是不知踩哪里下去……
夏屿似乎看出了这姑娘不是农家女子。他走过去,伸手让她扶。
乐儿正要伸手,只听那师妹叫道:“屿大哥,她是个道姑,难道她不该忌讳男女授受不亲吗?自己不会跳下来?”
乐儿瞥一眼她,细心的她恍然明白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为何对自己满眼敌意,因为自己也是个女子。从刚才夏屿抱她下马,她脸贴他胸脯,还有她看夏屿的眼神,想必夏屿是她的心上人。显然,这师妹仇视每一个年轻女子靠近她的屿大哥。
乐儿仍然噙着淡淡的微笑,对刚才同骑马那个兄弟招了招手,道:“这是你骑的马吧?忒高大,马鞍马镫太长,有劳你把马鞍向这边抽一点,好让我能够着下去。”说时低头看左边马镫。
小兄弟对她堆了一脸憨憨痴痴的笑。他没去抽马鞍上的皮带,而是伸手扶她下马。乐儿从容自若,倒是小兄弟不知何故满脸通红。
担心清兵追上来,他们三口两口吞咽完粗食,立刻整装上马。夏屿把小师妹抱到上去与他同骑一匹马。
“这,”乐儿环视马背上的人,刚才只她一个人坐马背上,她刚下马,这会只她一个站地上。感觉被耍了。她走到刚才那匹马旁,伸手给那小兄弟道:“拉我上去。”
小兄弟看看舵主,舵主点头。他正要伸手拉沐明,只听那小师妹道:“不能带上她。”
乐儿一愣,不带我?
“我们有任务在身,不能带上一个我们不知底细的女人。”小师妹冷冷强调。
“这姑娘是刚才那农家闺女。”小兄弟辨道。
“不见得,刚才那是普通农家,而她穿道袍,恐怕是化妆潜到那农家的。”
夏屿看一眼乐儿,道:“不管她是什么人,这荒山野岭的,我们还是把她带到附近有人的村落吧。”
小师妹嘴巴一噘,犟道:“不,那你把我放下,带她吧,反正我有伤,死在这不连累你。”
“小师妹!”
小师妹坚持道:“这些马不分昼夜跑,很疲劳,已经耽误了一天,驼多一个人会更慢,耽误事,如何向总舵主交代?”
夏屿没犹豫,他从口袋摸出小包碎银,抛给乐儿:“你走几里路到那罐窑里找人帮你雇辆马车回去吧。”
乐儿“不”还没说完,夏屿一声令下,队伍已经策马上路。只有小兄弟在拍马加速时回头同情地恋恋不舍的望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