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时倾不再继续。
薛昭出身市井,自然能够体会到艰难生存的困苦。
三人各怀心事,来到到相府墙外,如往常一样,薛昭率先跃上去,随后拉着秋月上去。
秋月熟练地爬下墙头,成功降在后花园的假山角落中。
她甫一落地,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厮朝旁边的人挤眼色,另一人心领神会,猫着身往后退,往丞相院子中跑去。
时倾握住薛昭的手,稳稳地轻身一跃,蹲在墙头上。
薛昭先跳下去,仰头,朝墙上的人展开双臂。
少女娇俏一笑,轻盈地从墙上跳下来,稳妥地被他有力的双臂拥住。
薛昭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地上,又替时倾整了整衣裳,嘴角始终噙着分明的笑意。
蹲在角落的那人看到这一幕,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三人刚出假山,迎面撞见气势汹汹的沈问博。
时倾诧异一瞬,“爹,您怎么在这?”
沈问博眼神凌冽,声音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他无比平静,“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时倾对后面的事情有所预感,面色不惊地跟着他走去。
面对此境,薛昭心中升腾一股浓浓的不安,他不由地往前走了一步。
然而,跟着沈问博来的护卫却是抬手拦住了他,声音冷硬:“薛昭,你的路在这边。”
他抬手示意,指向的是大门方向。
而秋月这边,亦是被两人带了下去,她心中一惊,“小姐!”
听到身后的动静,时倾回头,“爹,放了他们吧。”
沈问博面色不变,深沉的眼睛透着摄人的压迫感,“放心,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事的。”
时倾深谙他的脾气和手段,越是对着干,沈问博手段越是残忍。
不得已之下,时倾乖乖服软,跟着他离开。
薛昭则是深深目送她的背影,心尖爬上一股寒凉,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了隐隐约约的不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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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问博背着手大步迈过门槛,“把门关上。”
时倾转身,关门。
门扉合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混账,跪下!”沈问博侧过身来,顿时怒呵。
他浓厚灰白色的眉毛高高耸起,深邃黑色的眼睛因怒火瞪得很大,略微弯曲的鼻子下是被气得颤抖的胡须,深色的嘴唇紧紧抽搐着,好似在隐忍滔天怒火。
时倾身躯笔直,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灼灼的视线,声音清脆坚定:
“不知爹为何要女儿跪下?”
见她还抵死不认,沈问博面部肌肉抽动,他气笑,“好好好,我今天就给你说个清楚。”
“我且问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时倾面不改色,“十月初九”
“你娘难道没跟你说,今天苏家的人回会来,商讨你和苏阑卿的婚事?”
“女儿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府?你知道你这样做苏家会怎么看我们吗,说我们沈家教女无方,目中无人?”
时倾沉默半晌,抬起眸子,“爹,我不喜欢苏阑卿。”
“不喜欢?”沈问博冷笑一声,“苏家家风严良,苏阑卿更是少年英才,为人温和,嫁过去就是锦衣富贵一辈子,你又有何不满的?”
时倾目光清澈,反驳他:“纵使他再好,非我心上人。”
不知哪个这个字眼刺激到了沈问博,话音刚落,他猛地一甩手,伴随着破防的怒斥:“谁教你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的!”
“啪——”
一声破空的巴掌声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时倾脸猛地被扇向左侧,右脸颊很快映上鲜明的掌印,额头碎发散落下来,遮挡了她所有神情。
沈问博似乎自己也愣了一瞬,冷着嗓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时倾缓缓侧过头来,眼神带着倔强之色,一字一顿道:“可是女儿不愿。”
沈问博怒目而视,“不愿?哼,我看你是被那下贱的护卫给下了迷魂汤。”
沈问博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他从书桌上将一个物件甩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刺耳声。
时倾垂眉看去,地上明晃晃地躺着一把黑色刀柄的匕首,刻在刀身上的“薛”字在灯下清晰可见。
那是她放在柜子里的匕首。
“无话可说了?”沈问博睥睨她,堆满褶皱的眼尾挤出赤裸裸的恼怒,“你身为千金小姐居然与一个低贱的护卫私相相授,叫人知道了你还要不要脸?”
要不是赵姨娘下午来告诉他,他也不会才发现此事。
时倾蹲下身捡起匕首,将其擦好收入剑鞘中,冷静道:“薛昭他并不低贱。”
沈问博冷眼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我看你是疯了。”
“爹,难道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时倾手中握着入鞘的匕首,定定地看着沈问博。
“您这么着急地要我嫁进苏家,难道不是因为您自己的官途,你们大人之间的利益往来?那苏阑卿又是真心实意要娶我?这些,难道您真的全然不知吗?”
黄河决堤一事,沈问博本该被皇上贬谪,但当时却推卸责任到他人身上,御史大夫更是证实了他的“清白”。
她的婚事,不过是所谓人情世故产下的畸形儿。
“爹心中都清楚,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沈问博没想到她还知晓这些事情,顿时眼神森然,“你从哪听到这些流言的?”
时倾自嘲一笑,“追杀我的刺客都这么说。”
她腹诽,反正刺客已经被关起来了,再背个锅也没事。
沈问博一手背在身后,走了一圈,眼珠子像老狐狸一样转动,斜着眼看站在面前的时倾。
良久,他摸了摸胡子,眯起的眼睛透着冷光,枯朽的嘴中哼出嗤笑。
“这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由不得你反抗。”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放过秋月那丫头还有薛昭,若是你敢生出其他事端,也休怪我将秋月发卖下去。”
时倾心中一凛,面无表情,“我自然是比不过您。”
“来人,把小姐带去祠堂,三天之内不得踏出半步!”
闻言,守在外面的两个护卫径直推开门,一左一右站在时倾身边。
“二小姐,请。”
时倾顿了顿,毅然决然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