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振宇冲下楼时，担架上刺目的猩红正顺着钢筋蜿蜒。
伤者胸口插着拇指粗的螺纹钢，工装被血浸得发亮。
“老刘被吊车钢索甩到钢筋堆里了！“
抬担架的工人满脸黑灰，
“市医院说要四十分钟才能派救护车......”
“医生，你们先想想办法。”
他们实在也是没办法，要不然不能把人抬到这里来，谁不知道燕郊医院基本上没人到这儿看病。
眼看着人都已经没了呼吸，他们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志没了。
“这个需要手术。”
欧阳振宇扯掉领带。
直接撸袖子就上去给病人做心脏复苏。
眼看着病人这会儿已经脉搏全无。
很明显已经休克。
旁边的几个工人面面相觑，领头的厂长焦急的说道。
“同志，这……这人已经没呼吸了，还做啥手术？
再说你们你们能做手术呀？”
声音里的不信任让欧阳振宇眼神带了几分凌厉。
“如果你们不信任我们，那你们就把人抬走，我们是医院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我们看到病人已经给出了治疗意见。
要不要救，就看你们自己。”
看着奄奄一息的伤病人这会儿已经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
厂长咬了咬牙，用不了等40分钟，四分钟人就没了。
“做，我们做！
大夫，求求您，您先救人吧。”
眼睁睁的看着人没了，还不如让大夫先想法子救人。
欧阳振宇让小护士帮忙把人推进了外科急救室。
器械柜里仅有的三把止血钳锈迹斑斑，麻醉师正在食堂打牌，护士翻遍药房才找出一支过期的杜冷丁。
欧阳振宇都不知道该说啥，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医院的管理这么松散。
欧阳振宇指挥护士给自己搭把手。
手术室里，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越来越急。
欧阳振宇用酒精棉球擦拭伤者胸口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自己当年第一次握着银质解剖刀，在无影灯下切开首长胸腔的事情。
割开的每条血管都连着活人的命。
“血压60\/40！“
护士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
钢筋距离心脏只有两公分，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没有体外循环机，没有自体血回输设备，他抓起最锋利的手术刀，在锈迹斑斑的器械盘上磕出清脆的响。
“给我找二十个500毫升玻璃瓶，煮沸消毒。“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无菌单上，
“通知血站送o型血，有多少要多少。“
当钢筋被完整取出时，晚霞正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泼进来。
欧阳振宇缝合完最后一针，听见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三个下夜班的护士蜷在长椅上睡着了。
她们脚边堆着二十个用来制作简易负压引流瓶的葡萄糖瓶子。
周院长这会儿正和黄医生两个人焦急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看到欧阳振宇出现，两人都冲了上来。
“欧阳振宇，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自作主张就给工人们做手术？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事的？”
“咱们医院现在不具备做这么重大手术的条件。你这样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
周卫民有点儿气急败坏，他没有想到新来的这个外科医生立刻就给自己惹了祸上身。
本来这件事只要交给是人民医院的医生跟他们完全没啥关系，现在他们燕郊医院说白了就看个头疼脑热，开止疼片儿，感冒发烧啥的。
基本上已经没有人到这里来看病，他们也自觉的混吃等死罢了。
可是欧阳振宇的到来显然已经打破了这种宁静。
周院长还有八年就退休，他已经准备好就在这里过自己的退休生活，每天到办公室喝喝茶，浇浇花，看看报纸，一天的日子就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新来的医生直接把自己拉到了有可能受批评，有可能从院长位子上撸下来的危机之境。
周卫民气的那张脸是黄里带青，青里带紫。
“黄院长，治病救人那是医生的天职，这个病人已经处于极度失血休克的状态。
如果不救的话，立刻就会熏山死亡，我们能看着不救吗？”
周卫民已经多少日子没有听到这种义正言辞的话。
不由得苦笑，
“欧阳呀，欧阳，我知道你是刚来的心气儿高，你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绩。
可是咱们医院不具有这种治疗手段，你这样做就是把自己置于险境，同时也把病人置于险境。
你说如果病人死了你怎么负责？”
“院长只要我在，病人就不可能死。”
欧阳振宇说的是事实，可是没想到这话让周院长和旁边的黄医生都给气乐了。
“欧阳你并不明白，我们药品也不足，设备也不够，你连人手都不够，你这样一个人贸然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黄医生还没说完话，只听到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传来。
市人民医院的救护车这会儿刚刚到。
救护车上跳下来三个人。
“病人呢？你们刚才说的病人呢不是说已经送到燕郊医院了吗？赶紧把人送出来，我们立刻就送回去抢救。”
刚才送病人来的，工人们立刻围了过来，
“同志。病人已经做了手术了，你们快进去看看，看看人还活着吗？”
他们心里也没底，刚才是万不得已，总不能看着人死，可是这会儿他们更希望人能活下来。
急救车的护士和医生一听有点儿懵，抬头看了一眼，这是燕郊医院啊！
燕郊医院啥时候可以做手术了？
不对，燕郊医院原本是有做手术的资格，可是自从他们出了事故之后。
燕郊医院的医生护士只要是有点儿本事的全都已经调职。
随着人员的流失，渐渐上面给他们拨付的资金也不会把他们当成重点，这里药品短缺。
设备残破甚至医疗资源短缺已经成为公认的事实。
大家都知道这里根本不具备做外科手术能力。
更重要的是燕郊医院根本就没有外科大夫，这是谁呀？居然敢这么大胆。这不是要命吗？
三个人急忙冲了进来，结果冲到二楼手术室跟前，就看到了正对峙的周院长他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