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掠过,艾蕊萨翻手甩出数根淬毒后发黑的冰针,像固定提线木偶似的把黑影定在原地。
“白妈妈,吃吧。”
无数小鼠争先恐后咬破肚皮地扑向黑影,只是这一次,钻进皮肉里的小鼠再也没有出来。
“你…你做了什么?”
见到惊恐的丽莲,艾蕊萨歪着脑袋露出邪魅的笑容,“你觉得…伟大的艾蕊萨领主会对擅闯的小蟊贼做什么?”
夜幕的掩盖下,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报丧的钟声般震耳欲聋。
“白子,趴下。”
那四肢扭曲的黑影不协调地挪动着,像一团摆出人影的史莱姆,挑了一块不碍事的空地躺下。
“你…你是领主大人。”
丽莲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道,似乎想起自己刚才咒骂艾蕊萨领主是个“贱种”。
“叫我爱洛,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你父亲跟着柯拉松什么关系?”
丽莲得意地说道,“我父亲是柯拉松侯爵的侄儿,我是他正妻的孩子。”
“既然你是阿瓦塔贵族,怎么不告诉波旁的士兵,让他们给你整点特殊待遇呢?”
“这…我们家族跟波旁的守军将领关系很差,我父亲…给人家戴了绿帽子。”
“说来说去,虽然你是嫡女,但你爸爸是个花心大萝卜,根本不在意你,对吧?那你外公是谁?”
“我母亲当年执意跟父亲私奔,与父母三击掌恩断义绝了,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人家…”
艾蕊萨听了很是无语,“你妈妈这么恋爱脑,活该你挖一辈子野菜啊!”
第二天——
清晨,看护妇发现屋里有人吐了血,血里甚至还有没消化完的黑面包渣。
看护妇送来了牛奶黑面包,传教士给大家颁发十字架项链,来到艾蕊萨面前时,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不过很快隐藏起来。
“愿主保佑你平安。”
“宜应称颂。”
艾蕊萨装作虔诚地双手接过十字架吻了吻,意味深长地说道,“愿祂也保佑你。”
掌心传来轻微的灼痛感,很快就被化解。传教士转身的功夫,艾蕊萨嫌弃地把十字架丢进牛奶里。
传教士注意到了昨夜那个人。
那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皮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胸口毫无起伏。
“叫他起来。”
周围人踢了几脚,这人大梦初醒似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展开双臂仰天大喊道
“主啊,原谅我吧,我昨夜太过劳累不小心睡着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传教士大度地把十字架戴在他脖子上,目光森然地打量着艾蕊萨,踱着步念诵道
“祂主宰天地,掌控万物,我们活在他的目光下,往后每日早晚餐前必须准时祷告,迟到的鞭笞十下。另外,任何妄想欺骗祂的凡人都会受惩罚。”
艾蕊萨看向牛奶,运转起罪目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符文,像是某种控制家畜的符文。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人类对于祂而言算什么,宠物?玩具?
你会在意出门时踩死几个蚂蚁吗?你会在意你踩死的蚂蚁起晚睡早吗?
你不在意,主更不在乎,可偏偏有人向往牢笼般的伊甸园,甚至编造条条框框莫须有的规矩制约同类。
“爱洛小姐,你相信神吗?”
见传教士严肃质问自己,艾蕊萨立刻换上笑脸说道
“大人是不是对我误会了,我们今天应该赞美主,祂赐给我们的牛奶味道很棒,比从前喝过的都要美味。”
“这么说,你在我宣布开饭前品尝过了神赐的食物了。不管你以前信仰什么,既然你吃了圣餐,我希望你今天能够跟我们一起祷告。”
听出传教士有意说她是邪教徒,艾蕊萨淡淡地笑着,像弥留之际般安详,“我以前没有信仰,以后也不会有。”
“你什么都不信仰,怎么打跑占领你家园的邪教妖魔?”
“我只信…我自己。”
“傻孩子,过两天你就知道这个想法有多愚蠢了。”
传教士慈祥地摸了摸艾蕊萨的脑袋,在众人面前打开经书,庄重地展开双臂口中念诵道
“主,感谢您赐给我食物,我将把你全身心献给您,忠诚地侍奉您,直到此身化作白骨,如违此誓,我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阿门。”
宣誓后,艾蕊萨发现前排有人后颈上出现了淡淡的青色图腾,看起来就像是奴隶烙印,传教士赞叹着说
“看到了吗,这是荣耀的徽章,你们至纯至善,光荣地被选中成为主的信徒,将获得凡人难以想象的祝福,也将承担主赐予的重任。”
“信徒们,闭上眼睛,有没有感受到主赐予的力量?”
“我感受到了!我的胳膊长出肌肉了!感谢主赐下的恩典!”
一根干瘦如枯骨的手臂高高举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虬结的肌肉。
“没被选中的人也不要灰心,喝下手中的牛奶,净化心灵,还有被主选中荣升信徒的机会。”
艾蕊萨拉住丽莲冰冷的手,“牛奶有问题,少喝点。”
两人吃起了黑面包,丽莲依旧抱怨不断,“这面包太干了,简直吃不下去,我家牲口都不吃…”
偏偏传教士来到两人面前,“嫌面包干,怎么不配着圣牛奶吃?”
两只三角眼像鹰隼似的审视着丽莲,丽莲求助地看向艾蕊萨,艾蕊萨无视了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牛奶。
咔嚓!
一个牛奶杯被打碎,难民男人满头大汗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滚,滚到玻璃碎片上都不肯停下。
“啊!我的肚子,我肚子好疼!救救我,救救我,肚子里有怪物在咬我…”
“你们的圣餐可以洗涤你们内心的罪恶,罪孽越深重的人,要承受的痛苦越多,心灵纯净之人则会被主祝福。”
传教士给地上痛苦挣扎的人定了罪,众人对他同情的目光变成了鄙夷和冷漠。
“喝下你们的牛奶,涤荡灵魂的污垢才是踏进修行的第一步。”
咔嚓!
丽莲假装手滑,也把牛奶杯子打碎在地,赔笑说道
“哎呀,真不好意思。”
看护妇重新给丽莲倒了杯牛奶,“喝了。”
丽莲着急地拉着艾蕊萨的胳膊问道,“你想想办法啊,我们总不能等死吧?”
“等。”
艾蕊萨淡淡地说,慢悠悠地啃了口面包,“丽莲,你不干净啊。”
果然,过了一会,一个传令官模样的人跑进来对传教士耳语了几句。
传教士沉着脸离开了。
那些身上有烙印的信徒手拉手拦在门口,合唱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歌曲。
“主的光辉照耀大地,我们卑贱的灵魂,紧紧跟随无需多想…”
众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艾蕊萨怎么会允许它释放精神污染,“控!”
史莱姆状的提线傀儡四肢扭曲地走上前,咬了信徒每人一口,小鼠钻进他们的皮肉里。
寄生信徒毫无知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仿佛是八音盒里的人偶。
“茫然前行,在寒冬冰冷的街头…”
寄生信徒唱着歌,一个个手拉手出了门,活像一条吐信子的蛇。
只见一个衣着体面的女记者带着扛摄像机的男孩在破败的难民营漫步,在衣衫褴褛的难民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缕光照进地狱。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晃着眼,艾蕊萨和丽莲下意识遮住脸,女记者身穿剪裁良好的制度套装,笑得优雅不失风度,给难民小孩发糖果时,像是天使降临人间。
当一缕光照进黑暗,这缕光就是罪恶。
“您好,您觉得难民营的伙食咋样?”
“很好,我在难民营很幸福,我希望一辈子住在波旁帝国。”
“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忽然,史莱姆状的男人扑向记者,士兵眼疾手快地将其制服,寄生信徒唱着歌,如丧尸般张牙舞爪地包围记者。
“警戒,222!警戒,222!”
传教士振臂高呼道,其他营帐的烙印信徒立刻与寄生信徒打成一团。
“诡影剑法,第三式,涣心!”
艾蕊萨手里凝实出一支冰刃掷出,不偏不倚没入传教士后心。
传教士如同中了麻醉剂般抽搐两下就倒地不起,艾蕊萨踩在传教士头上,望着女记者仓皇逃窜的背影轻笑出声。
很快,昨日见过的猥琐大汉伸出魔爪,将女记者拖进帐篷里,周围竟无一人阻拦,甚至还有难民按住女记者反抗的双手。
烙印信徒们如大梦初醒,面面相觑地问道,“刚才发生什么?我们怎么在这里?”
“这是神谕!是主的指引我们到这里,执行主的使命!”
一个狂热信徒大喊道,只见他后脑的烙印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
“主指引我们做什么?”
“看,传教士大人晕倒了,主一定是指引我们帮助传教士大人!”
说着,这些烙印信徒七手八脚地将传教士抬进难民营帐,端药喂水,殷勤有加。
士兵见到如此乖巧地难民震惊不已,传教士也幽幽转醒过来。
“芬尼恩教士…您的身体怎样了?”
“无碍,我的教化工作已经取得初步成效,这都是主的忠实信徒,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们可以放心回去修战船。”传教士自豪地说。
闻言,士兵的神态变幻莫测,冷笑着说道,“不,教士大人,您的教化工作,我实在不敢恭维,那个女记者被十多个难民给…您自己去看吧。”
传教士黑着脸出了门,摔摔打打地回来,“迪娅姆,拿点碘伏,好好安慰那个来采访的娘们。”
那个跟艾蕊萨相谈甚欢的看护妇拿起碘伏和湿毛巾,就出了门。
见传教士拉着脸待在营帐里不走,艾蕊萨也不好跟出去,便使了个眼色,丽莲殷勤地给传教士倒了杯水。
“大人,您消消气,都怪那些泥腿子不懂事,您慢慢调教就是了,那女记者终究是个女人,出了这样的事想必不敢声张的。”
“混账!加百利家族的女人,是你这种人能随便得罪的吗?”
传教士火冒三丈,当众扬起手打了丽莲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质问道
“我观你平日对吃食挑三拣四,刚才竟称呼别的难民为泥腿子,你根本不是难民,以难民身份潜入波旁,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