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省份,在春天已有入夏的迹象。
在远离御城的这座南方小镇,夜拉开了墨蓝色的幕布。
码头上的塔吊,似沉睡了一般,黑乎乎地矗立在海边。
其中只有一台,还在倔强地亮着灯。
付景承穿着一身白色连帽卫衣长裤白球鞋,只为尹栀柔能清楚地看到他。
眼下,他垂手站在码头上,面色严峻。
“少爷,别等了,那江凛白让您这镇上等半天,葫芦里还不知道卖的什么药,您背着老爷子来这地儿,已是在冒险了。”
尚宇已快受不了这种煎熬。
江凛白毕竟有黑道背景,绑架勒索这种事,指定不是第一次做。
付景承怎么做都是在冒险。
再说,那姓江的让他们过来,又不给见人,这跟戏耍他们有什么区别?
付景承颀长身形笔直地立在那里,望着海面,细软的发丝被海风吹乱。
看着江凛白手下打来的电话,唇角一勾:
“急什么,这不就来了么?”
“付少的痴心真是让人感动啊!”
电话接通,听筒里先是传来江凛白戏谑的笑声,紧接着鼓起掌来。
“付少抬头往右前方看,那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保镖闻声,挡在付景承面前,做好保护他的准备。
一行人却见那台唯一亮灯的塔吊,吊着一个大笼子,里面好像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付景承推开保镖,上前一步。
那人影在墨染的黑夜里,虽无法辨认完全。
付景承却知道,那就是尹栀柔。
他攥紧拳头,那狭长的眼睛不受控地睁大了。
“江老板,这礼物我看都看不清楚,你这送礼物的方式可不太礼貌。”
付景承猜到江凛白不会痛痛快快交还了人。
短暂的情绪梳理后,还是镇静下来和他谈判。
“不好意思,怠慢了。”
只听电话里打了个响指,塔吊的力臂开始向付景承的方向移动。
正当他揪紧了心之时,那钩子开始在海平面上空下放,直到落到一艘船上。
江凛白吩咐人,改拨了视频电话给付景承。
只见那囚笼里的女人,两手抓住铁杆,两眼紧闭,身子好像在微微发抖。
付景承记得,尹栀柔跟他讲过,她恐高。
“怎么样?我送你的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礼尚往来的道理,相信您一定懂,我们聊聊?”
“好啊,聊聊。”
付景承装作云淡风轻地说。
江凛白满意地笑道:
“付少,我派人去接你,你上船来!”
“少爷,不能去!”
尚宇一听,赶紧拦住付景承,紧紧抱住他的腰。
“尚宇,给我起开!”
付景承头一偏,冲尚宇大吼。
“我不放,天太晚了,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的!”
江凛白很乐意观看付景承和他手下人的这番拉扯。
他随手扬了扬,尹栀柔被放出来。
她瘫坐在甲板上,像是一只被折了翅膀的白蝴蝶,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听到江凛白要求付景承上船,她突然抬起头来,冲着正在视频的手机喊道:
“付景承,你也有今天?上了这条贼船,可没有后悔药,你怎么那么好骗?!”
“栀柔,不许对喜欢你的人那么讲话。”
江凛白站在一旁,假惺惺地对她说。
“付景承,你真是幼稚极了,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让人讨厌,为什么你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因为你太自以为是,太自作多情了……”
尹栀柔不听江凛白的废话。
她不能让付景承独自上船,几乎是扯着嗓子朝他喊话,声音里满是嫌恶。
却又在怒吼之后,还没说完,已经偷偷红了眼眶。
此时此刻,尹栀柔比谁都希望,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可以听到她的心愿。
她心里幻想着: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将船狠狠地托起,再重重地抛下。
而她可以在湿滑的甲板上,随大浪卷入大海,和这片深蓝融为一体。
想到这,她踉踉跄跄站起身,装作探身去看付景承,人靠在船的栏杆上。
江凛白自信她跑不了,任由她靠前站着,吊着付景承的胃口。
“我们的人,情况摸的差不多了么?”
付景承凑到尚宇耳边,小声问道。
“没问题了,虽说这周围都是江凛白的势力,尹小姐被他们一群人围着,要想给他们团灭,风险挺大,但咱们的人可是专业的。”
付景承和尚宇这番演戏,尽量表现自己的弱小无助。
除了让江凛白相信他没有办法之外,并没有忘记他的人马。
“江凛白就是想借我的手,扩大他的生意版图罢了,那我就忽悠忽悠他。”
付景承目光一沉,扯开尚宇抱住他腰的手,大喊道:
“有什么好怕的,你放开我!”
两人你来我往,拉拉扯扯,直到收到人马部署完成的信号。
付景承理了理衣服,视线盯着尹栀柔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容。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登上那艘船的甲板。
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莫名来袭的惊天骇浪吞吃入腹。
待风平浪静之后,反应过来人不见了,两边的人纷纷跳海寻找,却一无所获。
江凛白见失去了手中的砝码,不免遗憾地摇了摇头。
“此地不宜久留,吩咐船调头,以最快的速度开走!”
他狂妄的笑声依旧回荡在漆黑的海面上,对着手机,向付景承说了最后一句话:
“看到你也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东西,我舒服了。”
海和夜一样,浓郁地深邃不可见底。
后来海边满是警察和救援人员。
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满脸挂着泪。
后来,付景承一遍遍反思自己那天的部署,一定要为失败找一个原因。
却发现,那些只是为海浪开脱的可笑的理由。
人算不如天算。
几天后,打捞尹栀柔的工作,依然一无所获,人基本判定了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一晚,周汕的酒吧里,只有付景承一个顾客。
灯也只为这一个伤心的人留着。
“承哥,哥们儿为你停业打烊,只为哄你开心,快点好起来。”
周汕给满脸颓废相,靠在沙发上的付景承倒了杯酒,拍拍他的肩膀道。
“阿汕,你也觉得我没用是吧?”
付景承颓唐地靠在沙发上倚着,指间燃着一支香烟。
烟雾缭绕间,那立体好看的五官,此时却宛若纵横沟壑,流露出一股无奈凄苦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