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一功从岳州城回到了壶芦山,没待上几天,就匆匆骑着马去了延安府安塞县。
他去安塞,一是为了还从叔叔高迎祥那里借来的马,二也是为了看看叔叔高迎祥的近况如何。
叔侄二人见面以后,高一功就把在岳州城的事,原原本本地跟高迎祥讲了一遍,并拿出了从高桂英处带来的银子,欲分些给他的叔叔生活。
哪知道,高迎祥看到了银子,并未收下,而是问他,此行一共从高桂英处带回了多少银子。
高一功不解,问道:“难道是叔叔嫌弃银子少了?如果不够,我手上还有。”
高迎祥笑了笑,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嫌银子少,而是想用这些银子做一番大事。”
大事,什么事?
当然是造反了。
高迎祥问高一功带回了多少银子,就是想打算用这些银子收拢饥民,打造兵器、铠甲,计划起义。
高迎祥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高一功觉得此事关系重大,于是立刻回到壶芦山,打算和哥哥高立功商量一下。
没想到高立功一听叔叔高迎祥准备揭竿而起,马上就表了态,全力支持,并决定入伙。
哥哥决定入伙,高一功岂有不追随之理?
于是兄弟二人拿出了从岳州高桂英处带回来的全部银子,并把叔叔高迎祥请到了壶芦山中,日夜准备起义之事。
高迎祥本来就是靠贩马为生的人,如果起义,买马的钱便可以省了,剩下的银子,招人不成问题。所以,起义的马和人,都能解决,唯一不好搞的就只剩下了兵器、铠甲。
如果随随便便就找个铁匠,打造兵器、铠甲,打上几副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上了数量,便会让人生疑,即使铁匠不说出来,那官府的人要是知道了,也不得了。
所以,这兵器、铠甲,必须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秘密打造。
可是谁能信得过呢?
高迎祥准备揭竿而起,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身边的人都起义了。
而且这些身边起义的人,都是他贩马的客户。这些客户,都无一例外地在起义后从他那里买了一批马。
延川的王自用,又名王和尚,绰号紫金梁,早在去年就和混天王起义了,目前投奔到了府谷王嘉胤的旗下。
王嘉胤,府谷人,当年率饥民拥进豪强富户家里抢粮后,就地起义,目前正率军游走于山、陕之间。
那白水王二听到王嘉胤起义的消息后,连夜率众北上,和王嘉胤会合,目前二人已经有了七、八千人马。
这些起义的哪一个人不是拿着锄头、耙子就起义?哪个是等到有了兵器、铠甲才起义的?
可是高迎祥不这么想。
既然要起义,就不应该像这些人那样,如此仓促,起义后才想着去他那里买马,有了银子再打造兵器、铠甲。如果那样,就是胸无大志。既然要起义,就要准备妥当了,就要做好推翻大明王朝的准备。
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要是起义,就得有点陈胜的志气,否则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那么格局可就太小了。
一旦满足了肚子之后,那又该如何呢?
所以,在起义前,高迎祥就把自己的名号想好了,闯王。
闯王,高迎祥。
“叔叔不必为兵器、铠甲着急,既然决定好了起义,干就是了。”高立功劝慰道,“哪有什么事都准备妥当后才行动的?”
“就是。”高一功也附和道。
“不然,自古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在我看来,没有小节的积累又如何能成大事?所以一定要都齐全了,才能保证大举万无一失、一鸣惊人。”
虽然高迎祥只是一个靠贩马为生的马贩子,但毕竟走过南闯过北,也见过些世面,说出的话,确实不同凡响。
高迎祥一说完,高立功、高一功二兄弟立刻陷入了沉默,不知如何是好了。
沉默了有一会儿,还是高一功想到了什么,说道:“那王和尚、混天龙,不也是起义后才置办的兵器、铠甲吗?他们找谁打造的?叔叔如果也能找到此人,不就行了吗?”
没错,高一功说得很有道理。
一语点醒梦中人。
高迎祥想起来了,他记得王和尚从他那买完马后,好像和身边的人提到过一个蓝田的刘铁匠。
蓝田刘铁匠?莫不是此人给王和尚打造的兵器、铠甲?
不管是不是此人,高迎祥都觉得自己要亲自去趟蓝田,会一会这个刘铁匠,看看到底他能不能,或者说敢不敢给自己打造兵器、铠甲。
就在高迎祥叔侄三人商量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宛儿在院外叫门。
高桂英之前,早就派慧梅把东家要取的东西送到了壶芦山中,并让慧梅嘱咐高一功,一定要在门口挂上红色灯笼,如果对方说是岳州宛氏东家的人,等对方对上暗号后才可放进来。
所以,当宛儿对上暗号后,才被高迎祥让进了屋中。
“既然道姑不过问世俗之事,所以我反还是不反,并不在意您知道。”高迎祥说道。
“如今世道可是越来越差了,贫道看到过陕西的惨状,虽然是出家之人,可是还是于心不忍。所以,贫道从内心上讲,还是支持高闯王的。”说着,宛儿从身上掏出几张鸿源钱庄的会票,“这些银子不足敬意,还请高闯王笑纳。”
“这可使不得!”高迎祥推脱道,“我岂能再要岳州宛氏的钱?”
“是啊!”高一功也在一旁说道,“我从岳州回来,我姐就给我拿了一笔银子,如今再收岳州宛氏的银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看着高迎祥叔侄三人一再推脱,宛儿说道:“高桂英是高桂英,东家是东家,这银子是我代表东家出的,还请务必收下。况且,这银子也不是白给三位的,而是需要三位给贫道一个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高立功率先问道。
“既简单又不简单的承诺。”宛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我们东家是生意人,所以我就按照生意人的方式,用这钱来买诸位一个承诺。”
“三位好汉,把会票收下吧。收下之后我再说。”宛儿看高迎祥叔侄三人没有收下会票的意思,故意激道:“难道不收下我这会票,是怕辜负了我这小道姑吗?三位可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居然害怕给我一个小道姑做承诺,岂不可笑?”
这男人,最怕在女人面前被瞧不起,更何况还是三个男人?如果不答应,颜面何在?
“好!我们收下!”高立功先表了态,接过了宛儿手中的会票,说道:“什么承诺?您说吧!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叔侄三人也不打个喯儿,否则就不是陕北汉子!”
宛儿看高立功接过了会票,冲着高迎祥和高一功说道:“怎么样?”
“没问题!”
“我答应了!”
“好。”宛儿看高迎祥叔侄三人都同意了,说道:“这个承诺就是,日后大举之后,不论高闯王的队伍如何攻城掠地,都不能动在各地的岳州宛氏商号一砖一瓦。可能做到否?”
三人听了宛儿的话,同时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