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山上星星点点,火光闪耀,中军大帐之中,刘朝晖和李信等一众南阳卫将领都是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见过大人!”
西蒙则是来了一个西方的军礼,并没有单膝跪地。
“兄弟们,辛苦了!”
王泰温声说道,虚托了一下,众人都是站起身来。
“今日一战,兄弟们伤亡如何啊?”
“回大人,战死500多人,伤400多人,共970多人死伤。”
谈到伤亡,刘朝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过大人放心,鞑子的伤亡,至少也是三四千人!”
杨当国在一旁赶紧补充。
“刘朝晖,李信,跟我去看看伤员吧。”
王泰拍了拍杨当国的肩膀,神色凝重。
伤兵营房里灯火通明,虽然设施简陋,但宽敞明亮,干净卫士,护士和医官在其中忙活,呻吟声不断,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大人,您来了!”
“见过大人!”
看到王泰进来,许多伤兵的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好样的!你们都是我大明的英雄!”
王泰在营房中走动,神色肃穆庄重。
“兄弟们,你们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你们一个不剩的带回河南。轻伤的继续从军,重伤的发挥余热,生活上,自有军中照顾!”
一番话说下来,营房中的伤兵,人人都是脸色发红,眼睛闪亮。
“兄弟,你叫什么?受什么伤?”
王泰来到一个伤兵身前,看着他还有些稚气的面容,一只眼睛纱布缠绕,估计是伤了眼睛。
“大人,小人胡家福,伤了一只眼睛,治不好了!”
伤兵恭恭敬敬,神色黯然。
“胡家福,振作些!瞎了一只眼睛,还可以继续上战场。就凭你是我河南卫军的好汉,找个娘子不麻烦。要是实在找不到,我替你做主!”
王泰的话,让胡家福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神情,显然振奋了几分。
“兄弟,你这胳膊……”
看到年轻的战士强忍疼痛,只剩一只手臂,王泰心头难受,一时语塞。
“大人放心,小人死不了!一只胳膊不算什么,要不是跟着南阳卫,小人一家老小,早已经饿死了!小人不怨任何人!”
年轻战士朗声说道,额头冒汗,显然伤口疼痛难忍。
“医官,好好照顾他!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唯你是问!”
王泰用手抹去战士额头的汗水,郑重其事。
“好好养伤,将来可以继续呆在军中,当教官、负责辎重、后勤等等。上不了战场,还可以继续和兄弟们在一起。千万不要放弃!”
“多谢大人!”
战士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出了伤兵营,王泰长长吐了口气。
半山腰的山坡上,一具具尸体摆满了山坡,王泰神情黯然,长久没有话语。
这些年轻的战士,流血牺牲,没有侮辱军人的称呼,维护了士兵的尊严,希望他们的英灵,能够保佑大明的子民。
“李总兵,明日一早,调宣府军的2000火铳兵上来,和南阳卫一起守住长岭山。那些阵亡将士的火铳,就送给宣府军的兄弟吧。”
明天一早,清军肯定会狂攻长岭山,让宣府军协守,正好加强南阳卫的防守能力。
“王大人,要不要再调些火炮上来?”
山西总兵李辅明作为王泰的副手,也是久经沙场。清军势大,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不用。松杏大道虽然狭窄,但一来防止鞑子正面攻击,二来还要保护长岭山侧翼,不让鞑子从杏山以南偷袭。”
“王大人,鞑子有四五万大军,火器齐全,咱们这一万来人,守得住吗?”
山下清军大营绵延数里,一片星火的海洋,李辅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放心吧,李总兵。”
王泰看了一眼地上战士们的尸体,脸色阴沉,语气阴冷。
“明日一早,我河南军三卫会汇聚来援。一万六千大军,加上咱们一万五千人,要和鞑子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决战!”
李辅明心惊肉跳,王泰南阳卫部今日折了九百多人,看来,是真惹火了王泰。
三万对五万,明日一战,不知会是怎样的血腥和惨烈?
回到大营的途中,正要问起白天详细的战况,军士禀报,说是去松山报信的哨探回来了。
王泰不由得一愣,难道说,一路上畅行无阻,清军没有任何的阻挠?
“大人,长岭山去松山,一路上都是清军的游骑。弟兄们死伤不少,闯不过去,只能退了回来!”
王泰点了点头。看来清军是从杏山南面突进松山,隔断了松山到海边这一带。以此推断,清军的长壕,只有长岭山这一块是缺口了。
想起历史上明军缺粮,计划突围,各军各自逃散,九边精锐毁于一旦的惨状,王泰的脸色,忽然变的惨白。
一旦洪承畴架不住张若麒等人的压力,决议突围,王朴会不会先逃,各军会不会效仿王朴? 洪承畴会不会被困投降?
“杨震,你和张煌言带亲军骑兵,一定要肃清长岭山到松山的清军!见到洪承畴以后,向他禀报这里的军情!”
王泰顿了顿,脸色十分难看。
“如果遇到突围的明军,让他们退回松山坚守,或到长岭山与我军汇合。”
杨震和张煌言下去准备,王泰面色阴沉,恍然若失。
刘朝晖和李信对望了一眼,刘朝晖撅撅嘴,示意李信劝解。
“大人,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做的已经够好。”
李信上来,语气平缓,似乎是有感而发。
“李信,如果我调河南军早日东进,也许已经击破鞑子的防线,锦州已经被救援。”
王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当然有些后悔。
“然后呢?”
李信微微一笑,问出一句话来,王泰一时语塞。
“救了锦州又能怎样,朝廷不可能放弃锦州,援锦大军退去,鞑子照样会卷土重来,再围锦州。”
李信看着山下的清军大营,继续杀人诛心。
“大人,不能快速突破清军包围,这场国战,就已经结束了。漫长的粮草补给,远道而来的各镇兵马,已经决定了这场大战无疾而终。现在,就看大军能不能安全撤回了。”
李信的话,让王泰一时惊诧,随即陷入了沉思。
朝廷让洪承畴克日东进,解救锦州,也是无可奈何。从关里到关外,长达千里的粮草补给,不可能长期作战。十几万大军,二十天的功夫,始终没有突破清军防线,到底又是什么原因?
要知道,大军可是有三千五百多门大小火炮。
难道说,13万大军,3500门火炮,数万火铳兵、四万骑兵无济于事,河南卫军三万人东进,就可以击溃清军,救得了锦州?
还没有三万大军,笔架山的赵应贵,无论如何都不能动,长岭山的刘朝晖,也不能动。
那么,河南三卫,加上亲军,不到两万人,就能改变战局,改变历史的走向。
王泰的心里,犹如压了千斤巨石一般,说不出的压抑。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世间之事,自有定数,积重难返,人心皆私,不是他小小一个王泰,就能力挽狂澜。
想要拯救世界,英雄可没有那么容易当。
人心皆私,国家大事,就是坏在了这四个字上。
“大人,世间之事,最是人心难测。你一片公心,率河南军千里迢迢来援,以为能力挽狂澜,改变国运。岂不知人心皆私,大事难成!”
看到王泰沉默不语,李信也是难受。
热情似火,雄心勃勃,一腔热血,却被现实的一盆冰水淋的冰冷刺骨。
“你们都去歇息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火把熊熊,火光摇弋,照在王泰的脸上,忽明忽暗,他不声不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朝晖和李信告退,山坡上只剩下王泰一人,他独自坐在那里,看着远处出神。
不知不觉,夜色深处,天气凉了下来,山坡上,警戒的军士来回走动,刁斗声不时响起,呼噜声不断传来,白天的一场大战,将士们早已经疲惫不堪。
火光照耀之下,几十匹骏马奔腾而来,到了山脚下,骑士们停下,纷纷向山上而来,为首之人,似乎正是张煌言。
王泰不由得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煌言这个时候回来,匆匆忙忙,肯定是有要事发生。
“大人,大事不好!”
张煌言等人上来,向王泰抱拳行礼。
王泰看的清楚,张煌言身后,还有几名明军士卒,但不是河南军中之人。
“出了什么事,杨震呢?”
“回大人,亲军击溃了鞑子游骑,杨震去了松山堡。半路上抓到几个逃军,他们说是大同部王朴的部下,小人觉得军情紧急,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张煌言说完,对着身后的明军溃军说道:
“这是王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王大人,小人几个不是逃军,小人是王朴将军的部下。小人们跟着他突围,谁知道半路遇到鞑子的伏兵,小人几个被冲散。”
看到王泰的目光扫了过来,带头的明军慌忙跪下。
“你们是何时突围? 是大同部还是其它几镇大军一起?”
王泰脸色铁青,眼神寒了起来。
“回大人,我们是子时突围,只有大同部,大军沿着灰窑山向着海边,路上遇到鞑子,所以冲散了。”
溃兵的话,让张煌言冷笑一声,怼了回去。
“不过几百鞑子的散兵游勇,就让你大军惊慌失措。真不知道,你们的上万大军,是不是泥捏的?”
张煌言怒斥完溃兵,转过头,却发现王泰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张煌言心惊,正要说话,王泰却是摆了摆手。
“张煌言,你和李总兵带宣府部骑兵,今夜巡查松山到长岭山的大道,截杀鞑子游骑,确保大路畅通。”
张煌言和李辅明领令而去,王泰幽幽长叹了一声。
正如历史上一样,军无战心,大同总兵王朴率部先逃,各总兵纷纷效仿,且战且闯,各兵散乱,明军步骑相互践踏,弓甲遍野……
幸运的是,此刻洪承畴还没有突围,松山到长岭山大道还算畅通,这些家伙即便带兵逃窜,也没有十面埋伏和那么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