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上,几艘高头锦船划波而来,船上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更有女子抚琴助乐。船舷边,甲板上,到处都是顶盔披甲的武士,气势迫人。
岸边的官军将领们笑容满面,频频向船上的众人挥手。舱房座中,一位五旬左右的锦衣老者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船只继续向前。
几个官军模样的汉子在岸边大声疾呼,一艘大船缓缓靠岸,把几个汉子接上船去。
大船向前,与河南水师的战船就要擦身经过,忽然大船上有人指着河南水师的战船,大声呐喊了起来。
有下人进去禀报,舱房里的锦衣老者听完,面色愠怒,他站了起来,来到甲板上,向着河南水师的战船看去。
王泰不由得心里一沉。该来的总会来,看样子,对方已经知道,河南水师杀了他们的部下。
几艘大船在岸边停了下来,跟着有人牵着马匹上岸,然后翻身上马,直奔扬州官军。
那人到了官军面前,手指着河南水师的战船,喋喋不休,那些官军的将领,都是惊讶地向着河南水师的战船看去。
领头的军官络腮胡,看起来凶猛异常,他大声呐喊,指挥若定,官军们步、骑、水路,三路齐发,向着河南水师围了过来。
“大人,看样子是奔着咱们来的。”
文世辅面色凝重。他自己的安危倒没什么,万一王泰被伤着了,玩笑可就开大了。
“稍安勿躁,看他们能耍出什么名堂?”
对方来势汹汹,王泰丝毫也不在意,他倒要看看,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样?
“所有人,下船!快!”
领头的将领三十多岁,他骑在马上,马鞭斜指,大声喊了起来。
王泰冷眼观看,远处大船上的老者,始终没有站起身来,也没有下船。
“你是谁,抱上名来?”
文世辅站在甲板上,面色平静,看着岸边的将领。
“本将是都督同知、扬州总兵官金声桓。你是何人?赶紧滚下船来,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络腮胡武将脾气不好,看文世辅文质彬彬,衣饰也不华丽,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更加有恃无恐。
“不要满口喷粪,你找我等,是有什么要事吗?”
文世辅也不动怒,冷冷一声,怼了回去。
金声桓?
船舱中的王泰,不由得愣了一下。
南明史上,这个金声桓,还是有些名声
金声桓初属左良玉,后从左梦庚归降清廷,攻占江西,授江西总兵,驻守南昌,攻拔吉安及赣州,逼杀杨廷麟,发动赣州大屠杀,以功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顺治年,以不得封侯,又为巡抚所排挤,遂举江西反清,投顺南明永历政权。次年,清军围攻南昌,城破,投水自尽。
说起来,这人有点血性,但更多地,只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然也不会逼杀杨廷麟,发动赣州大屠杀。
想不到自己派人刺杀了左良玉,他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依然是混的不错。
想起来也是,这些人各有兵马不少,是地方文官拉拢的对象。加上此人作战勇猛、识兵,扬州总兵官一职,也并不出人意外。
就是不知道,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王泰这边还在暗暗思量,那边金声桓已经大声怒喝了起来。
“河南水师跑到扬州的地面上来,大肆杀戮田国丈的护卫,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金声桓的怒喝看在眼里,文世辅冷冷一笑。
“田国丈的护卫?光天化日之下烧杀抢掠,糟蹋良家妇女,是谁给他们的狗胆,如此肆意妄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放厥词?我看你这扬州总兵官,是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世辅说完,大喝了一声。
“所有将士,准备作战!”
船舷边,一个个洞口打开,一门门火炮露了出来。
金声桓大吃一惊,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
金声桓恼羞成怒,惊怒交加。一个小小的河南水师,竟敢在他的地面上如此嚣张,他要是退缩,以后还怎么带兵?
“所有人,准备!”
金声桓毫不畏惧,大声呐喊,就要喝令将士,对河南水师进行攻击。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疾飞而至,正中金声桓胸口,把他从马上撞了下去。左右都是大惊,赶紧上前,把金声桓扶了起来。
金声桓推开左右,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对方并没有发力,否则他这会早去见阎王了
“兄弟们,给我灭了这些狗……”
“金声桓,你放肆!”
王泰面色铁青,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厉声打断了金声桓的话语。
“金声桓,你不过左良玉的一员部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是谁给你的狗胆?要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官的火炮将你轰成肉泥?”
感觉到王泰气场十足,不怒自威,不是等闲之辈,金声桓的气势,陡然降低了不少
“你是何人?好大的官威,报上名来?”
金声桓还没有开口,华服老者终于现身。他在一群锦衣卫士的陪同之下,沿着河堤走了过来。
脸皮白皙,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从他的架子,以及金声桓刚才的提及,王泰已经知道了眼前老者的身份。
田宏遇,崇祯帝宠妃田氏之父,锦衣卫指挥。
“薰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
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
崇祯朝的官员,曾是翰林院编修,东宫讲读官的吴梅村曾写《圆圆曲》,将陈圆圆、田宏遇、吴三桂之事详细描述。只不过当时满清已经问鼎中原,吴梅村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连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实情,也不敢真真实实写出来。
王泰的目光,不由自主扫向了几艘大船。
难道说,大名鼎鼎的陈圆圆,此刻就在船上?
“你是何人?好大的架子,赶紧报上名来!”
王泰若有所思,田宏遇以为王泰不理不睬,怒火上升,又问了出来。
“你又是何人?指使部下行凶,赶紧报上名来!”
文世辅还不知道田宏遇的身份,又冷冷回去。
“本官锦衣卫指挥,当朝崇祯天子岳丈田宏遇。你是何人,残杀天子校尉,罪不容诛!”
田宏遇说完,指着船上的河南卫将士,怒气冲冲。
“赶紧放下手上的兵器,出来投降!否则大军攻杀,玉石俱焚!”
当朝国丈!
文世辅暗自吃了一惊,看向王泰,却发现他面不改色,嘴角还挂着一丝戏谑。
“赶紧滚下船来,束手就擒!”
金声桓反应过来,跟着狐假虎威,大声怒吼了起来。
“田国丈!”
王泰拱手一礼,随即放下,微微一笑他,不再说话。
知道不是差两辈的周奎,王泰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已经消失不见。
“田国丈、金将军,这是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五省总理王泰,当朝驸马。你们说,还要不要他滚下来?”
文世辅中气十足,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在河面和河堤上飘荡。
“当朝驸马、五省总理王泰?”
田宏遇和金声桓都是大吃了一惊,田宏遇上前几步,看清楚了一些,连忙疾步一路向前,直奔船只,一边拱手,嘴里大声说着。
“王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见谅,见谅!”
王泰和文世辅对望了一眼,将士们搭起舷板,王泰也是满脸微笑,抱拳走了下去。
“田国丈,在下屡到京城,却未能与国丈见上一面,真是可惜呀!”
二人在岸边相遇,相互抱臂,热情洋溢,仿佛多年的老友,似乎刚才的不快,没有发生一样。
“大人,小人眼拙,多有冒犯,还望大人……”
金声桓上来,脸色尴尬,话未说完,已经被王泰打断。
“都是战场上厮杀的汉子,又是陕西同乡,不打不相识,这样说,就太见外了!”
王泰抱拳行礼,金声桓一阵惊诧,受宠若惊,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原以为得罪了王泰,对方会给他点脸色,那知道王泰这样随和,给足了他面子。
一场争斗消于无形,旁边的军士都是放下心来。尤其是金声桓一派,人人如释重负。
“王大人,到我的船上一叙。”
田宏遇看了看金声桓,微微一笑。
“金军门,要不你也上船,咱们再把酒言欢?”
王泰上了田宏遇的大船,金声桓以军中有事为由,辞谢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王泰或许可以和他一起喝酒,毕竟二人出自军中,有许多共同语言,但田宏遇却万万不适合。
权贵们的宴席,可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总兵官就可以安然就坐的。
“国丈,一路北上,就让河南水师送你到山东地界吧。”
“王大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田宏遇哈哈大笑。时局动荡,盗匪猖獗,有这些虎狼之士,何乐而不为?
虽然被王泰杀了几十个部下,但这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些事情只要不传入皇帝耳中,就万事大吉了。
“王大人,在下乐游吴阊,闻歌妓陈沅、顾寿名震一时,在下使人购得,二人都是靓丽绝世,色艺双优。何不让她们乐舞,以增行色?”
酒菜摆上,两个男人,话再多也是索然无趣,歌舞助兴,田宏遇深谙此道。
果然如此,王泰点了点头。田宏遇拍拍手,两个女子从外走了进来,风华正茂,摇曳生姿。
王泰目光在其中一个鬓发乌黑,面色光洁,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身上停留,暗暗点了点头。
此女怕就是,吴中名优,“秦淮八艳”之一,“冲冠一怒为红颜”,历史上有名的美人陈圆圆了。
想起历史上此女进京,最后为吴三桂所得,白菜让猪啃,王泰心中不由得一阵冷哼。
吴三桂,再想得到大名鼎鼎的陈美人,做梦去吧!
陈圆圆进来,也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王泰。这么年轻的封疆大吏,炙手可热,沙场竟雄,这才是慷慨激昂的好男儿。
只不过,她一个歌妓,风中柳絮,又何以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轻歌曼舞,酒酣耳热,王泰看着陈圆圆动人的身姿,色心不改,猥琐地一笑,在田宏遇耳边轻声耳语。
“国丈,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国丈周全!”
田宏遇看了看陈圆圆和顾寿二人,心中明白了几分。
女儿病重,或许不久于人世,帝王恩宠日窘,这是不争的事实。结识王泰这样的朝中新贵,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更不用说,王泰富贵逼人,钱财上面,他也绝不会亏待自己。
退一步讲,崇祯日理万机,不好女色,即便把陈圆圆送进宫中,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奢望,反而会让周皇后一系嫉恨,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大人直言就是,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田宏遇笑容满面,立刻有了决定。
王泰哈哈大笑,又一次有了损人利己的快感。
陈圆圆看到王泰和田宏遇窃窃私语,眼神炽热,不时看向自己,心里面也是砰砰直跳。
莫非,这个男人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