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柔心里掠过奇怪的感觉,一时说不明白,而什么又叫给季千叶一点教训,给她教训,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她正迷茫时,皇后从凤仪宫中走出来,见到侄女好生怜惜,上前搀扶了说:“才听说你病了,何必急着进宫呢,养好了才是。”
“孩儿已经好了,不敢叫姑姑记挂。”她端庄地应答着,便随皇后往御园去。不想先头去驱逐闲杂之人的宫人们,没敢把芳贵妃赶走,她正与其他两位妃嫔散步,与皇后正面相遇,芳贵妃尚可,边上二位已是慌得变了脸色。
瑾珠和越柔都是见惯妃嫔们对皇后噤若寒蝉,这会子见怪不怪,韩越柔尚且端着礼节,瑾珠不过道了声安,倨傲又无礼。
皇后瞧见,冷冷笑道:“瑾珠你越发不懂事,见了贵妃不行礼,外人知道了,还当是我不让你们把贵妃放在眼里,还不向娘娘行礼?”
芳贵妃忙道:“三公主是臣妾看着长大的,亲昵如母女一般,何须计较什么礼仪,想必外头的人也不敢造次。”
不想瑾珠哼笑:“贵妃娘娘这话可不妥当,我的母亲是中宫皇后,几时又有多出一个母亲来,难道贵妃娘娘也把自己当皇后不成?”
边上两位妃嫔已是慌得哆嗦,生怕皇后与贵妃起冲突殃及她们,好在贵妃稳重,笑道:“瑾珠这孩子,越发会说笑话了。”
皇后幽幽然扶起披帛,叹道:“本宫的女儿,自然只能陪在身边承欢膝下,哪里像贵妃生的祥泰,将来要为国为民,怎会有空儿给亲娘说个笑话?”
芳贵妃严肃脸色,敛衽不语,皇后傲然从她身前过去,偏瑾珠故意踩在她的裙幅上,藕色纱锦印上了脚印,正是皇后母女对她多年如一日的践踏。待得皇后一行人走远,边上二位才上前搀扶芳贵妃,怯生生道:“娘娘,您没事吧。”
芳贵妃安然一笑:“有什么事?正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此刻,定山已从朝廷归来,皇帝今日突然提起神鼎寨的事,让他心生警惕,来找楚歌和卓羲商议事情,也从头至尾都绷着一张脸。之后一起去见了几位已到京城的兄弟,商议着日后大批人马涌入京城时,如何说服他们在京外就卸下刀剑,即便京城里没有刀剑禁令,也不想因为误会冲突多事,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曾经叱咤江湖,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神鼎寨而言,这是极大的屈辱,可定山要忍,楚歌和卓羲亦要与他一道忍。
三人忙完回家时,天色已黑,进门就见二娘来回徘徊,团团独自在边上玩耍,见到哥哥们,便笑呵呵上来说:“姐姐和嫂嫂还没回家,娘可着急了。”
定山今日心情不大好,虽不至于对着家人发脾气,可突然多出这种事,难免会紧张。他们的处境并不好,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危险,今天朝堂上还有人把四皇子遇袭的事推在神鼎寨的头上,定山此刻就担心姑嫂俩这么晚还没回来,会不会遇见什么。
楚歌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与定山目光相接时,看得到他眼里的无奈,但她没有出言讽刺,就算不在乎小公主,她也会为惠梨担心。
二娘絮絮叨叨地说:“吃了午饭她们闲着没事,说天气那么好,不如上街逛逛,我哄着团团午睡走不开,没等答应,她们就走了。这大门敞开着的,从前在神鼎山也每谁会拦着惠梨去哪儿,现如今也……”
好在不等二娘絮叨完,姑嫂俩肩并肩地进了门,棉花也跟在一旁。她们穿的一色丫鬟衣衫,手里提着许许多多的东西。三人本是兴高采烈,忽地见家人都聚在门前,千叶意识到是回来得太晚了,而团团已经跑上来,气哼哼地说:“嫂嫂和姐姐又不带我去玩儿,这么晚回来,哥哥可要生气了。”
惠梨还不觉得什么,抱着东西上前显摆:“我们赶上集会了,买了好多东西,回头摆宴的时候能用。”
只是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弱,她被哥哥严肃的神情唬着了,生怕要挨骂,就往二娘身边跑去,说:“我们回去吧。”
边上楚歌手里的清风剑发出声响,她像是无声哼笑,之后转身往西院去,惠梨便也拉着二娘和团团一道走。
棉花上前把千叶手里的东西都拿过去,见卓羲在一旁,嘿嘿一笑就要走,自然卓羲也不便留下,只对定山道:“明日四殿下要见我,有什么事我午后才回来。”
所有人都走了,四周变得宽阔起来,只千叶一个人站在那边,定山走向她,问道:“身上不疼了?”
千叶点头:“身子活动开就好了,我们……”她知道不该这么晚回来,但定山也没说不许她出门,而且现在与这家里的人完全没有了隔阂,千叶更是一早就放下了公主的架子,她不再把自己当公主,比之前虽定山出门要自在得多。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了不得的错事,轻声道:“我们没有雇车,走得远了,总要再走回来,下回一定不那么晚,我知道你担心了。”
定山正色道:“平安回来就好,可你不能和惠梨就这么出门,带着棉花有什么用,我只是少嘱咐了一句,就谁也没当回事。这里是京城,不是神鼎寨,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把千叶直接算作山寨的人了。
月色下,千叶歪着脑袋看他,忽然问:“今天遇见不愉快的事了,皇叔为难你了?”
反是定山一怔,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愧疚地说:“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算得什么大丈夫。”
千叶主动道歉:“可我也不该给你添麻烦。”
定山笑了,挽起她的手往正院走,说道:“还记得我们刚成亲那几天,你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千叶只记得那会儿自己端着在宫里那副冷冰冰的嘴脸,把这家的人也拒之千里,只想要安安生生过日子。现在想来,能和惠梨跑出去逛街,能在家和下人们一起干活,能和团团嬉闹玩耍,还能像此刻这样与丈夫手牵着手,短短的时间里,她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总是说,怕给我添麻烦。”定山的心情平静多了,可忽然站住,在千叶额头上一敲,“虽然你不再说了我很高兴,也不许从此以后,尽给我添麻烦。”
“竟然敢对公主动手动脚。”千叶很小声地嘀咕着,“还好不是在楚歌面前,可就刚才也足够丢脸的。”
“说什么?”定山问。
“我再也不给你添麻烦,我听话。”千叶立刻改口。
定山无奈地摇头,拉着她的手继续走,一面说道:“皇帝今日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忽然觉得神鼎寨重现江湖的事,未必不是他捏造的,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我担心聚集众堂主那日,万一朝廷做出什么决定,在这宅子里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千叶毫不犹豫地说:“那就把祥泰请来,权当做质子,皇叔若把刀架在神鼎寨的脖子上,你们就把刀也架在祥泰的脖子上。说起来,是请四皇子列席,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瞒着皇帝,除非祥泰不肯来。”
定山不可思议地看着千叶,千叶反而奇怪:“我说错什么了?”
“不,我只是没想到……”定山没说下去。
“当然,我没对祥泰动过那些心思,但是过去的日子里,巴不得皇后母女,巴不得宗室里那些人,巴不得国舅府上上下下,都死绝了才好。”千叶说出这些话,脸色也冷了,但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委屈地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可是我也有恨的。”
定山觉得千叶似乎知道什么,试探着:“你恨什么?”
千叶摇头:“没来由的就是恨,像是长在骨血里的仇恨,其实他们虽然欺负我,但并没有深仇大恨。”她努力想了想,苦涩地一笑,“大抵我是恨他们如今的一切,本该是我爹娘,本该是我的,得了这样大的便宜,还不敬我爹娘,更把过去的恩怨都放在我身上。”
定山怜惜不已:“至少你恨得光明磊落,有什么不可以的。”
千叶这才露出笑容,缠上丈夫的胳膊道:“既然这样宠我,方才还摆什么脸色,下回可不许啦。”
定山的心情完全好了,嗔怪:“别叫惠梨带坏了。”
千叶道:“其实你和惠梨才失去父亲不久,我很心疼妹妹和二娘。”
他们并肩走着,成双的身影下,再不提朝廷江湖的纷扰,不论是定山还是千叶,都给了彼此依靠和归宿。
这样的美好,对于失意扭曲的人而言,再如何收敛低调,只要他们活着,就是刺痛是眼中钉。
凤仪宫里,内侍来通报说皇帝去了芳贵妃殿中,皇后看着镜子里日渐添了皱纹的面容,她并不期待皇帝的爱,从不期待,可是她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母后,那个季千叶越发轻狂,您就这么纵着她?”身后瑾珠拿着梳子,正为母亲梳头,眼珠子一转就是狠毒,“您若不拦着,让儿臣教训她一顿可好?”
皇后冷冷看着镜子里的女儿问:“你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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