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萧索,白雪覆盖的太原城,一直都是安安静静,波澜不惊,府州战败的消息传来,新旧太原城,顿时沸腾了起来。
夏日惊雷,忠义军战兵败的消息传来,太原军民一片愕然,人心浮动,城中骤然轩然大波。直到城中白衣缟素,依然有许多军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愿听到这个撕心裂肺的噩耗。
战无不胜的大宋“军神”,就这样走了?
忠义军折戟沉沙,王松兵败身死,消息如晴天霹雳,太原城的军民瞬间就爆发了出来。悲痛之余,无数的百姓和军士走上街头,加入到了浩浩荡荡的大游行当中。
人潮汹涌之中,数百忠义军将士走在人群的前列,他们高举刀枪,大声呐喊,人人缟素满身,个个悲愤不已。
“惩治奸臣,还王相公公道!”
人群前排,几个忠义军将士大声呐喊,声嘶力竭。
“惩治奸臣,还王相公公道!”
人群大声呼应,军民们挥舞着拳头,个个义愤填膺,人人脸色通红。
“交出奸臣!”
“还忠义军将士公道!”
口号此起彼伏,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游行的人群之中,游行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眼里饱含泪水,是为王松和忠义军战死的将士而流。
无坚不摧的忠义军都能够战败,天下无敌的王铁枪战死沙场,除了奸臣作祟,他们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大宋,就是毁在了这些奸臣的手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王相公,你死的冤啊,这大宋百姓,又有谁来护佑啊!”
白发的老者跪在路边,老泪纵横,额头抵着雪地,抽泣不停。
“爹,你就别在这丢人了,我这脸都臊的慌!”
听到儿子的话语,一贯忍气吞声的老者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半截砖头,冲着儿子的脑门就是一下。
“你这天杀的畜生,和那些奸臣们一样,寡廉鲜耻,禽兽不如!”
满头鲜血的儿子捂着头,惊诧地看着一贯懦弱寡语的父亲,像傻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老……”
看到儿子被打的满头鲜血,妇人训斥的话刚出口,看到丈夫眼中的怒火,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丈夫如此凶悍的表情。她这才想起,丈夫以前也是边塞的禁军,戎马半生。
“快给我滚,别怪老子不客气!”
白发老者终于收回了身上的戾气,看着满街的白衣,神色又变得落魄起来。
“王相公,你这一走,大宋无人啊!”
游行的队伍一路向前,来到了新的太原知府衙门,人群在这里停下,变成一个椭圆,把大门紧闭的知府衙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衙门前的禁军如临大敌,人人端起了长枪,排成几排,站在衙门大门前,手中的利刃对准了外面的示威人群。
“交出奸臣!”
“惩治奸臣!”
将士们带头,百姓们随后,众人大声呐喊,滔滔不绝,震天动地。
衙门大门“格吱”一声打开,一个宦官满脸惊惶钻了出来。
“大……胆!皇……太子在衙门,你们要干什么?”
宦官脸色煞白,全身发抖,恫吓也是底气不足。
“交出奸臣! 我们要见皇太子!”
“滚回去,我们要见皇太子!”
“皇太子,你要主持公道啊!”
土块、碎石块纷纷扔了过来,宦官灰鼻青脸肿,赶紧躲了回去,大门又紧紧地地闭上。
“交出奸臣! ”
“惩治奸臣! ”
如潮的怒吼声一阵一阵,人群开始向前,门外守卫的禁军纷纷退回了衙门大院,大门紧紧的关上。
军民们上前,纷纷拍打着大门,群情激奋,随时要破门而入。
外面震天的呐喊声和怒吼声,让一众坐在衙门大堂的高官们如坐针毡。张叔夜、秦桧、李若水、李邺,甚至周围的军士,人人都是脸色煞白,坐卧不安。
良久,李若水站了起来。
“安抚百姓,乃是我这个父母官的职责所在,就让我出去,和他们说清楚。王松兵败,乃是事出有因,并不是居心叵测。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杀了我这个父母官不成!”
“清卿,众怒难犯,其势汹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李邺马上站了起来劝道,惊惶满面。
秦桧脸色煞白,坐在一旁,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王松治下的太原! 百姓只知王松,不知皇太子,不知官家。老夫倒要出去看看,他们要怎样惩治老夫这个奸臣!”
张叔夜脸色铁青,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刚要起身,却被一声轻斥阻住了脚步。
“张判官,你现在出去,不但自身难保,恐怕会使整个太原城的局势失控。要是番子趁机进攻太原城,你这不是拿皇太子的安危当儿戏吗?”
张俊从外面进来,对着惊诧的张叔夜肃拜了一下,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张叔夜脸上阴晴不定,怔了片刻,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张俊,你可有何妙计?”
李若水心焦如焚。赵谌正在后院休息,若是惊吓了皇太子,他可是吃罪不起。
秦桧也是抬起头来看着张俊,眼睛里面全是期待。
“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各位相公勿忧,此事交给下官去办就是!”
张叔夜大吃了一惊,赶紧大声劝道:
“张俊,此事可大可小,万不可肆意妄为,一旦酿成军中哗变,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秦桧却是急着问道:“张俊,你有何妙计,速速去办就好。对付那些首恶之徒,可痛下杀手,本官保你无事!”
李邺也是连连点头,一个劲地说道:“赶快把这些暴徒赶走,若是惊吓了皇太子,你我罪责难逃,官家也要怪罪。速速去办就是!”
张俊起身肃拜道:“王松在太原城的势力非同小可,若不痛下杀手,谁会把我等放在眼里,把朝廷放在眼里! ”
秦桧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连声道:“不错! 就是要让这些骄兵悍将们知道,不遵朝廷号令,肆意妄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李若水犹豫了半晌,想说些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多谢各位相公,在下已经安排妥当,各位相公静待佳音就是!”
大堂中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是忧心忡忡。唯有张俊镇定自若,仿佛智珠在胸。
他来到秦桧和张叔夜一旁,几人低声嘀咕,秦桧面有喜色,张叔夜连连点头。
衙门后院,赵谌正在休憩。自从到了河东,他可是受够了这里的干冷天气。更是没有想到,这里要比东京城寒冷得多。
军中数月历练下来,赵谌对军伍之事算是颇有心得。和将士们相处下来,他也是更加理解了治兵的不易。
想到王松能将几万大军治理的服服帖帖,如狼似虎,他就更不由得感慨起王松的不易。
如今王松战死,惋惜之余,他也是为王松的死愤愤不平,同时心里有些内疚。
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外面的吵杂声传了进来,赵谌想要去安抚军民,却被侍从们当了下来。
“殿下,张判官他们已经在处理。此刻怨声沸腾,等安定了以后,殿下再去不迟。”
赵谌点了点头,恨恨道:“都是秦桧这些无能之辈,搞出这么多事情,真是让人失望之极!”
话虽如此,毕竟年幼,外面的事情如何处理,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自然是只能由这些大臣们去处理了。
衙门大门口人山人海,大门被敲得“通通”直响,里面却始终却没人出来。一些好事之徒簇拥着往墙上而去,想要翻过高墙,进入院内,打开大门。
“嗖!嗖!”
羽箭齐飞,爬上墙头的一些青壮汉子,纷纷跌下墙头,人人身中数箭,砸翻了墙下的一片。
人人惊恐不安之时,墙头上无数铁甲军士现身,人人张弓搭箭,对准了下面示威的人群。
太原知府衙门是新城新建,墙高一丈三,墙面宽达两米,为h型,内部可站人。这些铁甲军士站在墙上,人人只露出上半身,寒衣铁甲,气势汹汹。
“快快离去,否则刀箭无眼!”
墙上的军官目光阴冷,大声呐喊。
“我们要见皇太子,交出奸臣!”
领头的将领推开身边的人群,挤上前来,怒视着墙上的众军,戳指怒骂。
“你们对百姓痛下杀手,你们到底是什么官军,你们是番子吧!”
周围的人群也大声鼓噪。人人都是义愤填膺,指责官军凶残霸道。
“瞄准,准备!”
墙上的军官丝毫不为所动,他扬起了右手,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痛下杀手。
“要射就往这射! 老子九死一生,杀敌无数,还怕你们这些……”
将领话音未落,墙上的军官手便挥了下来,羽箭驰飞,将领胸口中箭,轰然倒地。周围的军士和百姓纷纷中箭倒地,人群开始骚乱起来,惊恐声不断,纷纷把脚向外逃去。
墙上的军士不断放箭,人群中示威的将士一个个中箭倒地,示威的人群更加没有人组织,群龙无首,潮水一般逃离了知府衙门门前。
中箭的将领挣扎着爬起来,墙头上迎面又射来一箭,正中他的咽喉。
看到将领慢慢倒下,墙上的军官放下手中的弓箭,轻轻拍了拍手,不屑一顾,脸色依然阴冷。
看到张俊上来,军官赶紧上前,点头哈腰,满脸陪笑。
“张相公,都敢走了,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我还不是什么相公! 不过你做的不错,本官一定会在上官那里保举你的!”
“相公很快就是! 下官就多谢相公抬举了! ”
张俊点了点头,看了看衙门门外面的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
“马上派人清理! 要是让皇太子看到了,我饶不了你!”
“下官这就去办!”
军官指了指外面满地的伤者,犹豫道:
“相公,这些伤者怎么办?”
“凡是军中的将士,全部砍头示众。那些百姓全部关进大牢,让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否则就让他们牢底坐穿!”
军官连连点头,满脸笑容。
“相公放心就是。下官这就去办,一定不会让相公失望!”
张俊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介低级武官,若是不能解决大人物们不好动手的脏事,他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想要飞黄腾达,不抓住这些稍纵即逝的机会,更待何时。